刽子右手把粗糙的拐杖一扔,身体晃了两下,左脚面左右小幅度的搓了搓。
人海的声音退去去,退的整齐划一。就像什么神明把这世界变成了真空。
王振的喉咙就像破掉的风箱,呼啦呼啦的粗喘,身体不受控制的抖成筛子了。
刽子手笑了下,从战场回来,熬过死亡,适应少了的肢体,他一直笑,不过不曾如此开怀。他把王振颈后的竖牌扔下高台,不轻不重。远处的人还没看清,竖牌就被近处的人粉身碎骨。
自然有人上前把行刑的大刀递过来。这刀对以前的他来说大可以耍的虎虎生风。
“给,你的老朋友。”慕容靖不知何时站上了高台。他递过去的是老兵以前从不离手的军中标配长刀,刀还是那把刀,只是旧了,有很多印记。
没有什么言语,他点了下头,刽子手反复抬刀收刀,找寻这具没再拿刀的身体的平衡。
王振抖的更厉害了,一股浓浓的尿骚味。
刽子手又笑了,就这,就这人葬送了那么多大好男儿。手起刀落,他那缺胳膊少腿的身躯都没半点不平衡。
“大仇得报!”
“大仇得报!”超大司马府家那日的老妪也在其中。她没去和丈夫孩子团聚,身边多了两个孤儿,战争遗孤。
吾皇英明,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不知是谁喊的,最后民众都朝着皇宫的方向跪地谢恩。
“重病还需猛药医。”
“今年朝廷的动作确实多了。”
“病入膏肓。”
“那些酸文人就说了这些?”慕容靖笑了。今天刑场上的的效果不错,要不然军队真的是只知大将军王,不知皇权了。
“还有一些,无非是些溜须拍马的,我想主子您一定没什么听的欲望。”任苛直接回道,原谅他的无礼。如果你有一个心细如麻,又什么都不做的只顾享乐主子,那感觉怎一个酸爽了得。从皇帝决定要除了王振这个毒瘤,廷尉府上上下下就没怎么合过眼。
“那个说病入膏肓的是不是个黑小子。”慕容靖也不恼。说这话的人要么是欺世盗名之徒,要么是济世救国之辈,就是不知道黑小子是哪一类了?
不管多少次了,任苛还是会惊异。慕容靖有种神奇的能力,廷尉府上上下下,前前后后的调查,审理,往往也只是验证慕容靖所思所想而已。任苛还是规规矩矩地行了礼才告退。
刑场上敛尸的人们,忙活完,才发现王振的尸体没有,场面很惨烈,*即使重楼国建国几百年来也不常见,他们这些见惯尸体的都趴在一旁大吐特吐。他们已经多久没见到人们这么疯狂了?
聿府大宅二夫人院落,青秀轻快地进门,一个眼神,房间里的伺候的丫鬟鱼贯出去,最后的那个很识相的把门随手带上。她进门直奔塌上,看到粉雕玉琢的小少爷睡的正香,才一副安心了的样子。这青秀矮小精瘦,细看之下也辨不出年龄。她是聿定出了事儿之后,二夫人娘家后来送来的。
“聿夫人生产时,生养嬷嬷可是她娘家王府的。那嬷嬷的儿子赌债欠的多了,被人卸了条腿。私底下狮子大开口,求了夫人,得了银票,大半夜的母子两人就往城外赶,你说这不是给那边灭口的好机会吗?”青秀动作简练,没几下就晃到马西风旁边,附耳说道。她说话的时候,也没多少恭敬之色,左腿也不闲着,一颠一颠的。
马西风斜睨她,嘴角的嗔怪明显,看来对于青秀不论何时何地都乐此不疲得讥讽颇为无奈,“看你这样子,事半功倍了。”
“可不嘛,人救下来了,已经安置妥当了。死了这一遭这娘俩倒是学聪明了,认罪诏不写,又狮子大开口提条件呢。”青秀嗤之以鼻。
“折腾也折腾不出什么花来,人交给我爹了就行,后面还有大用。打铁的一家放了没?”马西风成竹在胸。
“聿老爷这中风装的,一定没想到真的中风了吧。他给皇帝老子腾出御史大夫的官职来,倒是便宜了铁匠家这种鸡毛蒜皮无关紧要的。其实老爷夫人真正想救的只是嫡出的聿仁,可惜这小子的脸花了,再入朝为官是没门了。”青秀依旧毒舌。
马西风把茶盏里的热茶一饮而尽,现在就是不接着跟夫人王熙媛正面撕破脸也有恃无恐了。偌大的聿府将来的主人只能是自己的儿子聿颜了。
何去何从何暖实在没个计较,好在天蒙蒙亮定心丸就到了。一位中年文士带着一个服侍的丫头敲响了聿让家院子的门。
“夫人受惊了,这是少爷的信。”中年文士把封了蜡的信笺交给何暖,两人看起来一副颇为熟识的样子。
看完信,何暖整个人都灿烂起来,那是得偿所愿,终于可以和心爱的人双宿双栖的甜蜜。接着这院子里的物什处理就都交到中年文士的手里。
听到敲门声,傻傻的聿定穿着亵裤轻手轻脚地跑出来,扒着窗棂,从里面往外瞅,刚好看到刚才的一幕。
聿让光是悲伤于父亲的死了,又因着小叔的无处安置而愁苦。
白天还要帮忙照看弟妹,收拾家里,一刻也不得闲。夜深了,聿让躺在床上才想起父亲的尸骨是否有处安置?越想越是翻来覆去睡不着,聿让为自己的不孝而深深自责。思及此,又想起母亲本是官家小姐出身,遭此大难想必也是伤极,累极,有什么顾不上也是在所难免的,就等到天亮再说。
毕竟年纪还小,不想累极还是睡了过去。聿让自责不已,赶紧爬起来,太阳早已红彤彤的了。看到娘亲一脸粲然,聿让本来要问的话都消失无踪。家里居然多了一个管事和一个丫鬟!父亲在时,家里也才只雇了一个帮厨的常工大嫂,如今家里这光景了,反而添了下人?
早饭很丰盛,何暖一改往日对聿定的态度,亲善的很。两个年龄小的孩子依旧无忧无虑,吃的欢脱。
饭后,何暖把家里喘气的都叫在一起。
“你弟妹还小,娘亲打算去‘绥远’投奔你外祖家。这是聿府大宅里的何管事来接你和你小叔回去。娘亲也是舍不得你,可是再过三年你就及笄了,到了大宅好生待几年,就能找到合心意的门当户对的人家。娘亲和你弟妹将来回京城就得奔着你了。你小叔也老大不小了,马姨娘这些年早就今非昔比了,回去了总好过跟着我们孤儿寡母。”屋里人不少,何暖的话只是对着聿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