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晓是临近中午才从那小店回来的，其实两位爷爷奶奶还很热情地要留她吃午饭，但她谢绝了。

回到澡堂，师傅她们围过来问她：

“怎么样？那活儿能干嘛？靠谱吗？”

齐晓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能敷衍地说了句：

“嗯、还行吧！”

听她这样说，大家觉得这应该是差不多了，还都挺替她高兴。

可说是那么说，这究竟行不行，齐晓自己其实都还没想清楚，她心里还有点儿乱，她怎么没想到会遇上这么巧的事。

齐晓没想到那小店的老板竟然会是上次撞车的那个爷爷，她因为脸盲一开始并没有认出那爷爷，可这爷爷一见她，就立马很激动地和她说起了之前车祸的事，齐晓听他一说也就立马明白了，今天这事儿估计也不是什么巧合，只是她不知道这爷爷是怎么找到的自己。她想了想也没选择去问。

那爷爷先对她表示了感谢，说感谢她及时帮他送医，然后又一个劲儿地道歉，为他家里人当初对她的态度，也因为撞车让齐晓手臂骨折丢了工作，然后就说想让她来他们这里工作，也算做个补偿。爷爷给的这份工作待遇很优厚，包吃包住，工资每月两千，还说要觉得少可以再商量，而且对工作内容上也没提具体要求，只说力所能及就好。

这爷爷显然很了解齐晓目前的状况，提供的条件都是她眼下亟需的，而且也许是怕她思想有压力，爷爷还解释说他们眼下确实是需要用人，不用她也会用别人。可齐晓不用细想也很清楚，眼前这明显不是普通的招工，应该就是冲着帮自己来的，面对这萍水相逢的老人的善意，自己要不要接受呢？齐晓犹豫了。

或者拒绝？脸盲的她拼命回忆着夏爷爷和那个奶奶的面貌，还是有些模糊，但他们温暖慈祥的笑她好像又记住了。那奶奶关心她的伤，用手轻轻抚摸着她的胳膊，一脸慈爱地问：“丫头很疼吧?”，她的语气亲切自然不像在问陌生人，就像在问自己的晚辈，奶奶的手温暖干燥还有点粗糙，应该也有不少老茧吧，齐晓不知怎么那一下儿就想起了自己的姥姥，当时眼睛就一热。

那小店并不太忙，一上午齐晓就坐在爷爷递给她的小竹凳上，那两位老人家絮絮叨叨地和她说着话，身旁守着几十个泛着幽光的老瓷坛，鼻子里净是那经过岁月才能腌制出的饱满的咸味，耳边还有墙上挂表的指针在“滴答滴答”，好久没仔细体察过这样的市井五味，她那颗早就像水泥一样坚硬沉重的心，忽然就慢慢柔软轻巧起来，那一瞬她竟恍惚感受到了一丝久违的恬适安稳。

可老天不知道，把那样的她放在这样的一副情景里，对她也同样是一种煎熬。

――――

夏阳今天在餐厅一直很忙，其实他是故意不让自己闲下来，前面没什么事儿了，他又跑去后厨，还亲自做了几道菜，可惜今天他却意外的都发挥失常了，那几个菜都做的有点儿失败，他没让上桌，直接扣进了垃圾桶。

大米看见，夸张地大声嚷嚷着：“你这可算是暴殄天物啊！浪费啊！”。说着就赶紧拉他出来，“少爷！你还是赶紧歇歇吧！你这心里头就不静，做什么也做不好！”

从厨房回了办公室，大米递给他颗烟，问：“怎么样？还没回信儿？”

他接过烟没点，摇了摇头。

“那你也不用担心，没问题！你想啊，依她眼下这情况，你这就相当于给了她根救命稻草，她肯定得抓住啊。不过也难说，女孩子吗？难免还要矫情一下。”

大米抽了口烟，又叹了口气，说：“唉！你说这真是世事难料啊！她怎么会混成这样了呢？当年她可是实打实的学霸了吧！妥妥的名牌大学的料啊！还有，我记得她当初家庭条件也不错啊！怎么就会到这样了呢？你说她这是经历了什么？还有，她怎么就不认识你了呢？失忆了？”

夏阳也把烟点上，深深吸了一口，眸色一暗，摇摇头，“不知道！”，这个让他郁闷又费神的问题他已经暂时不想纠缠了，“你说她真会来吗？”静默了几分钟，夏阳又问了大米一句。

大米扭头看着他笑笑，“我不是说了吗！她肯定会！你呀！真是关心则乱，你还以为她是当年那个骄傲清高的女学生吗？估计那些东西，就这几年她过的这日子，这社会什么也早已经给她扒没了！如果一个人连饭都吃不上，她还能矫情什么呢？说实话，都这样了，她还没堕落就挺让人佩服！毕竟她长的还挺漂亮，这姿色在这社会还挺值钱的，要一般的人早就……唉哟！”

“你特么胡说八道什么！”

看他越说越没了谱，夏阳狠狠给他肩膀上来了一下。

“好好好！不说了！”大米揉揉被砸的生疼的肩说，“不过你信我！自尊不能当饭吃，人呢最重要的就是要吃饭，那丫头那么聪明不会不明白这个道理的。”

……

确实，齐晓比谁都知道自尊不能当饭吃。

金山女澡堂里大伙的中午饭都是自己做，几乎每天如一的是一锅大锅菜加馒头，菜好了师傅招呼齐晓过来吃饭。齐晓便过去盛了一碗菜，又拿了一个馒头闷头吃起来。虽然这也不算好吃，可她知道在别处还吃不上这么便宜的饭菜，她一离开了这里，吃饭马上也会成问题，何况在她这儿还不是一个人的饭都问题。

感性的东西过去了，她开始理性地算计起来，马上就是月底了，给医院寄钱的日子又快到了，还有欠师傅的钱她也不能老不还。如果她不接受夏爷爷给的工作，看看自己这伤臂，一时半会儿好不了，眼下也只能去卖个茶叶蛋，还要花钱租房，也不知道一天能剩下几个钱。

……

下午四点多，夏阳才送走了省卫生局检查组的人，小泰阳这次被选定代表市里接受上头的检查。这种场合大米一般都往后靠，因为他那嘴有时候说话实在是没个把门儿的。

送走他们，夏阳赶紧回屋拿手机看，刚才他不方便带手机，这会儿一看果然有好几个未接，其中就有爷爷打来的，他忙播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