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府大厅，无论是守候在一旁的下人，还是坐在饭桌边的几个主子，此时都是大气都不敢出一声，紧盯着南樱祭替萧倾儿探脉的双指。

良久，南樱祭收手，脸上神情不变，可徐洁和萧暮根本耐不住心中的好奇，异口同声道，“怎么样？”

闻言，浸入自己思绪的冰霜也被惊醒，看向事件的主人公萧倾儿，虽然脸上没什么表情，可眼底还是有些波动，或许，真的有一线希望呢？

“洗髓丹恐怕不能让她恢复如初。她的经脉可谓是寸寸碎裂，洗髓丹只会让她的情况变得更糟糕。”南樱祭将自己探脉得到的结果说了出来，在一众人失望的表情下缓缓说道，“想要恢复如初的话，除非有······”

“有什么？”

南樱祭话还没说完，就被萧暮打断，那双满含希冀的眼睛紧紧盯着南樱祭，甚至都没有发现，南樱祭本来是可以顺畅得将刚才的话说完的。

“除非有涅槃丹。”

南樱祭抿了抿唇，将刚才被打断的话继续说完。

“十二阶的那个涅槃丹？”

冰霜雪色的眸子微抬，想着自己曾经看过的手札，脆声问道。

南樱祭点头，那枚丹药，正如它的名字一般，可令人如涅槃重生一般，如论什么样的损伤，只需要一枚涅槃丹即可完好如初。

“十二阶丹药！”

听到这个，萧家姐弟三人都沉默了，外域可从来没有十二阶的丹药出现过！就算是万狮城里供奉的那位炼丹师，好像也只有十阶。

十二阶丹药，他们要去何处的才能寻到？

“也罢，既然无缘，何必强求。”

良久，萧倾儿一脸释然地笑道，眼中一片明朗，没有了希冀，但多了几分坚定。

“姐姐······”萧暮哑声道，想说什么，却一个字都吐不出来。他的姐姐，明明应该是河螺城最耀眼的那个人。

“多谢南兄弟特意走一趟，这个人情，萧家记下了。”萧倾儿对南樱祭道谢。

“你们不怪我毁了你们的希望就好。”南樱祭如是说道。

在他来之前，萧暮至少还心存希望，可被他这么一说，等于判了萧倾儿的“死刑”，萧暮的眼中此时一片灰暗。

“阿暮，你要坚强，倾儿姐姐都挺住了！”

徐洁深吸一口气，一手拍在萧暮的肩头，如果仔细听，还能听见她声音里的颤意，说完她就大步离开了大厅，冰霜注意到她离开的时候，眼眶微微泛红，似乎是受不了打击。

“萧姑娘，可否借一步说话。”

南樱祭像是没有注意到这些人的变化，平静的黑眸看向萧倾儿，在对上她整理好情绪的眼睛后赞了一句，“令弟的心性不及你。”

萧倾儿看了一眼满脸呆滞的萧暮，在心底微微叹口气，“那两位随我到偏厅坐坐吧。”让阿暮一个人在这里静静吧。

或许，这次他能想通呢？

偏厅里，宋伯给三人斟好茶水，便垂头离开了，老人家微不可见的叹气落在冰霜的眼中，她不解得看向南樱祭，“我记得有一个小涅槃丹，十阶。”

南樱祭一听她这话就知道她是个什么意思，十阶丹药，就是他能够炼制的呗。

他不是不记得这枚丹药，只是，“你还记得这枚丹药的功效吗？”

手札上有的东西冰霜都记得，小涅槃丹是涅槃丹的仿版，有跟涅槃丹类似的效用，但是过程极度煎熬，非意志坚定心性强大的人根本抵抗不过这药性，而且因为是仿版，所以成功率也仅有四成，也就是说，就算你挺过来了，也未必就能成功。

冰霜回忆完后，眉头轻挑，粉唇微嘟，“我觉得她可以。”

“所以我们才坐在这里。”

南樱祭觉得，让萧暮知道小涅槃丹的事情并不是一个好的选择，他的心魔到底还是因为内心不够强大，不够独立，正好趁这个机会让他成长起来。

他们是他选择的合作者，南樱祭不希望在将来在遇到类似情况的时候，他的合作者的心态再次崩盘。

两人悄悄耳语了一番，喝着茶的萧倾儿只好轻咳两声，提醒一下他们还有外人在，“南兄弟是有什么话想单独对我说吗？”

“确实有。虽然我现在炼不出十二阶的涅槃丹，但是有一个小涅槃丹，你愿不愿意搏一搏？”

南樱祭将小涅槃丹的功效和服下的后果都仔细说与萧倾儿，最后才看向她，“你可以考虑一下，如果有结果了，可以随时来找我们。”

萧倾儿沉默了一会，“好，我考虑一下。”如果她只是一个人，她一定会毫不犹豫地选择搏一搏，可是她还有个不能让她完全放下心的弟弟，这让她再做决定的时候不免需要多考虑一番。

“那我们就先回去了。”

南樱祭牵起冰霜的手，转身就离开了偏厅，在萧府下人的指引下回到了客房。

“可惜了。”

冰霜突然开口，清冽的声音里有些惋惜，南樱祭知道，那是对萧倾儿的惋惜。

南樱祭想了想才开口，“人生在世，总是不能圆满的。”

如他，早早就失去了最爱他的那个人。

如她，似一朵蒲公英漂浮在天地之间。

如这世间的每一人，笑容之下，总有落寞。

“嗯，我以前总是想要自由，却总是被束缚。”

若有所思的冰霜突然点头认可南樱祭的话，说出了一句让南樱祭凤眸微眯的话。

“想要自由？总是被束缚？”

南樱祭刻意压低了声音，身子向前倾，将冰霜困在桌椅之间，漆黑的瞳孔里似是有暗流涌动。

偏偏冰霜还迟钝地没有察觉，顺着他的话继续说着，“以前的当杀手的时候，就希望能够自由自在得活着，想去哪里就去哪里，不用担心回来得晚了错过了发放解药的时间，不用担心离开太远性命不保······唔。”

“你做什么又亲我。”冰霜推开南樱祭，瞪着他，她说话说得好好的，这人怎么就······嗯？他什么时候坐过来的？

“那现在呢？”

南樱祭握着冰霜微凉的小手，刚才冰霜在说那些话的时候，眼神中一片空白，说出来的每一字每一句都像针扎在他的心里，为什么他没有早一点将她留在身边？

明明在她十二岁那年，他们还······

“现在？现在要替巫祝一族的先祖们完成他们未完成的事情。虽然我······”冰霜清冽的声音打断了南樱祭的思绪，说着说着突然停顿了一下，“虽然我没经历过那些，可我现在生活在这里。”

她原本想说的是，虽然我不是原本的冰霜，但理智让她及时止住了这句话，这是一个应该被永恒雪藏的秘密。她就是冰霜。

这一路，都是她走过来的。

“我以为你会嫌弃我。嫌弃我跟着你。”

将额头抵在冰霜的额头，南樱祭黑眸中一片晶亮，刚才涌动的暗流早已消失不见，仿佛从不曾出现过一般。

冰霜后退了稍许，雪色的眸子打量了一番南樱祭，仔细想了想，好像是有那么一点嫌弃，可是他不会威胁到自己的生命，不会干预自己的决定，不会让她觉得厌烦，所以，就这样吧。

“不许想了，就算嫌弃我也不会让你一个人跑掉的。”

南樱祭捏住冰霜的下巴让她与自己对视，恶狠狠地威胁道，“从今天起，我要把你所有的衣服都熏上千寻香，不管你跑到哪里我都能把你追回来！”

“那你能做出樱花味的吗？”

冰霜皱着鼻子反问，她不喜欢其他的味道，太浓了，鼻子疼，还头晕。

被冰霜的反应逗笑了的南樱祭低头在她樱花瓣的唇瓣上轻咬一口，“可以，如你所愿。”

他也喜欢樱花那恬淡的香气，如果跟冰霜身上清冷的气息混合在一起，想一想南樱祭都觉得要醉了。

当晚，据说萧暮在他们吃饭的大厅坐了一整晚，因为第二天的早饭是宋伯叫人送到房间里的，就是因为萧暮还在大厅里“静思”，所以也不好在那边摆早饭，只好将几位客人和主子的早饭送到各自房里。

关于这个，南樱祭和冰霜只听过就没放在心上，跟着宋伯安排的向导好好在城中转了一圈，吃了不少河螺城的特色水产，虽然已经快要入冬，但是这些被精心养育的水产还是让冰霜心满意足，还亲自动手解决了几个不怀好意的登徒子。

萧府客人的美貌和心狠手辣同时传开，引得城中不少人好奇，甚至有人特意围在萧府门外，就等着冰霜和南樱祭出门好见识一番。

“宋伯，咱们已经这样了，那两位还······唉，也不知道那些人会不会找上门来。”

负责跟着南樱祭和冰霜的下人提心吊胆得跟宋伯说着这一整天遇到的事情，先是城东钱家和方家的少爷被冰笼困住像猴子一样，后是城北罗家的小姐被揍成猪头，要不是天色不早要回来休息了，指不定城西和城南也要被霍霍一遍，不对，城南没什么大家族在，没得霍霍。

“我知道了，我去问问大小姐，你只管带着他们玩儿好就成。”

宋伯叹了口气，摆摆手让人下去。

在原地坐了一会，这才起身迈着蹒跚的脚步去找萧倾儿。那人说的不错，萧家，经不起折腾了。

不过宋伯也心知，那两位姿容绝艳，这些麻烦肯定不是他们自己找上去的，但，若那些人真的找上了萧家可如何是好啊！

听了宋伯的汇报，萧倾儿揉了揉眉心，问道，“阿暮回去了吗？”

“还没有。他已经一整天没吃东西了。”

说道萧暮，宋伯又叹了一口气，这一天天的都是什么事儿啊！

“我知道了。”萧倾儿的语气中难免有些失望，难道真的是过去自己将他保护得太好了，所以才会让他心性如此不坚定吗？

“少爷他，会想通的。”

不忍看到萧倾儿失望且疲惫的样子，宋伯宽慰道。

萧倾儿点点头，“宋伯，你先去休息吧，那两个人有分寸。再说了，萧府也没什么值得那些人惦记的了。”

宋伯点头，道了声，“大小姐，你也早点休息。”便离开了萧倾儿的住处。

转身又往大厅的方向走去，看着萧暮还坐在那里，脸色苍白，眼神空洞，宋伯暗自抹了一把泪，少爷，你可要振作起来，萧家，只能靠你了。

回去吩咐了下人照例带南樱祭和冰霜在城中玩耍后，宋伯才回到自己的住处躺下休息。

往后的三天，河螺城中鸡飞狗跳，让宋伯安心的是，不管外面闹成什么样子，萧府果然没有受到半点打扰，如往昔一般清静。

“今天到此为止。”

一脚踢飞面前瑟瑟发抖的少女，冰霜看了眼天边的弯月，偏头看了眼不远处的一条街上支起的大大小小的摊位，她享用美食的时间到了。

“敢跟过来，就把你们变成真正的冰雕！”

清冽的嗓音微微压低，说着没有情绪的话，却让人心头发寒，方家的有个小厮就因为打掉了这人一根糖葫芦，就被这小魔女变成了冰雕。

被踢飞的少女在侍女的搀扶下勉强站稳身子，一双泪汪汪的眼睛委屈地看着南樱祭，最后也只能咬咬牙带着人离开，明天她再带更厉害的护卫来，就不信收拾不了这个死丫头。

“小姐啊，你这一天天的，不是被揍成猪头就是被当猴儿耍，我看还是算了吧。”

搀扶着她的侍女苦口婆心地劝道，那少年明显不是她能觊觎的啊！

少女听到这话，横了侍女一眼，“你到底是谁的侍女？”竟然这么说她！

“不是，小姐，您看啊，您现在这个样子，哪有一点罗家小姐的样子，要是老爷知道了，肯定要剥了我的皮，您就当可怜可怜我，别再折腾了行吗？”

“知道就知道，放心，有我护着你呢！嘶~那丫头下脚也太狠了吧！”

少女拍着胸脯说道，却忘了刚才自己被踢了一脚，一直起腰来整个肚子那一片都疼得像是要裂开一样，连忙又勾起腰。

火辣辣的痛意在腰腹蔓延，咬咬牙，不争馒头争口气，被一个比自己小那么多的小丫头给揍了，她以后在河螺城还有什么脸面。

所幸她的侍女不知道她这番心理活动，若是知道，估计也就会翻个白眼，您现在也已经没脸面了，这三天两头的，早就把你的脸面给丢光了。

这头的小九九无人知晓，那头冰霜和南樱祭开开心心地吃遍一条街后才心满意足得回到萧府，守在门口的宋伯看到两人回来，连忙迎上来，“南公子，冰小姐，你们回来了！今天玩儿得可开心？”

“开心。宋伯，可是大小姐找我们？”

注意到宋伯脸上的喜色，南樱祭眸光一动，便问道。

“哎，是，大小姐让我守在这里，等二位回来就去告诉她。”

宋伯点头，说着便一拍脑门，“我这光顾着说话了，这就去跟大小姐说，二位回来了。”

“您慢点，我们去大厅等她。”

南樱祭在宋伯身后喊了一声。

“你跟我一起还是先回去？”南樱祭问冰霜。

“一起。”冰霜想也没想就答道。

南樱祭点点头，牵着冰霜的手走到大厅。

此时的大厅已经是一片空荡荡，连个下人也没有，这一幕让南樱祭更加确定了心中的猜测，果然是因为萧暮，也不知道他是想通了还是执念更甚了。

让宋伯那么高兴，可别让人失望才好啊。

没等多久，萧倾儿就出现在门口，“南兄弟，不好意思，这么晚还找你过来。”

“看来萧小姐是考虑好了。”

南樱祭看到了萧倾儿眉眼中的决绝，突然有些遗憾，自己的实力还不足以炼制出涅槃丹。

“对，我想搏一搏。”

萧家的崛起，不是一朝一夕，但绝对要有足够的实力去支撑。如今萧暮已经找到了他自己的担当，明白了他的责任，她也能够放心地去搏一次自己的未来。

不管成功与否，这一次机会，她不想就此错过。

得到萧倾儿的答复，南樱祭也不拖延，直接拿出两个玉瓶递给萧倾儿，“这个是药浴的丹药，一天一次，十天后再来寻我拿小涅槃丹。”

为了增加萧倾儿的成功率，南樱祭也是费了一番心思，先通过药浴改变萧倾儿的体质，再服下小涅槃丹，就算不成功，也可以让她活下来的几率大一些。

“谢谢。”

拿着玉瓶，素来爽朗果决的萧倾儿也犹豫了一下，唇瓣动了动还是只说了谢谢两个字，多余的她现在无法承诺。

“药浴的过程也很痛苦，最好有人在旁边守着，若是坚持不住，就赶紧让人把你捞起来。”

南樱祭又交代了两句，他没说的是，如果连药浴的痛都坚持不了的话，小涅槃丹就还是算了吧。

没有等萧倾儿的回答，南樱祭和冰霜径自离开了大厅。

“你是不是还没炼制小涅槃丹，所以先拿药浴糊弄人家。”

走远了后，冰霜才开口问南樱祭，这段时间她都没见南樱祭炼过药，更别说小涅槃丹了。

“是也不是。”

南樱祭轻捏了一下冰霜的鼻子，“在你眼里我就是一个糊弄人的人？”

“哦。”

挣脱南樱祭作怪的手，冰霜哦了一声就沉默了，却不想又被人一把横抱起来，“哦是什么意思？说清楚。”

“你放我下来！”

冰霜耳朵都红透了，这，这还在外面呢！

“我就不，你不说清楚我就不放！”

听到动静开门瞅了一眼的橙五和青三又默默地关上了房门，非礼勿视，非礼勿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