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归蓦的生出一种奇异的心情。
那种心情促使她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
“哎?”李长秀显得有些错愕。
之归假装不懂他错愕的原因:“我知道不该答应的,但我现在真的无路可走了。”
被刻意修饰过的声调无比婉转,似乎饱含万千愁绪,又好似全无所谓:“你不愿意带我是正常的,你走吧,没事的,我已经习惯了。”
之归低垂眉眼,加之先前因为少年的羞辱,此时怎一个娇弱可人可以形容。
李长秀没想到自己无意的举动竟惹得佳人伤心,顾不上礼节与那股子熟悉感,保护欲油然而生。
他从马上跃下,极尽温柔地轻声哄道:“姑娘误会了,小生不过一时喜不自胜,若是姑娘愿意,莫说是安临城了,就是让小生带着姑娘从此浪迹天涯又有何妨。”
这句话里有几分真,几分假,怕是连李长秀自己,都分不清楚。
但之归却明白这不过故事开始时的惯常用词。
她掩去眼底的嘲讽,换上一副感激不尽的神色,双目泫然欲泣地望着李长秀:“雪儿先谢过恩公了。”
李长秀日常在男人堆里过活,又不过十六七岁,哪里见识过这种阵仗,当即连自己姓甚名谁都忘却了,满眼只剩下这个含泪望着自己的姑娘。
“哪里哪里,不过举手之劳,姑娘可会骑马?”李长秀一边痴痴笑着,一边伸出手做出搀扶的姿势。
“略懂皮毛。”李长秀别与往日的模样给了之归一种探知到他人隐秘的快//感,仿佛她面前有一扇带有魔力的门正缓缓打开。
被李长秀环在怀里,之归内心极其平静。
很快,安临城的城门出现在之归眼前。
她忽略身后人炙热的呼吸说道:“就在这放我下来吧!”
“什么?”李长秀的思绪显然已经飘远,一时没听清怀中人的低语。
“我说,谢恩公带我一程,但我突然不想进城了。”之归神色然漠。
“啊?好……”李长秀话里不无失望,但还是听话地勒住了马。
此时距离安临城门尚有一里左右,之归被李长秀搀扶着从马上跃下,然后找了路边的一块大石,坐了下来。
“这是做什么?”李长秀很是不解。
“等人呢,恩公有事可以先行,我怕是会待上许久。”之归的语气带上了几分疏离。
“这大道上,你一个姑娘家……”
李长秀的担心被之归打断。
“这就不劳恩公费心了。”
说罢,眼神从李长秀身上移开,转而望向往来的城门,毫不拖泥带水。
李长秀不知该如何形容现下的心情。
那双魅惑而又无情的眼,不久前还带着温柔注视着他,怎么才一会儿的功夫就……
在生出怨恨前,他想起了这姑娘带给他的那种感觉——明明渴望温暖,却能轻易放手。
不知她经历了什么,才会变成如此模样。
李长秀的心软了下来,他用上了最温柔的语气说道:“不管你想做什么,我都愿意当你的后盾。若你之后有什么难处,尽管进城去找我,我在城内的驿馆当差,要是我不在,你只管报上我的名,我会事先把一切安排好。”
说着,李长秀还解下了自己的钱袋,递给了有些意外的之归。
“万事小心。”李长秀不算俊逸的五官在这一刻闪动着别样的光芒。
之归难免生出一丝愧疚,却很快被嘲讽取代。
这不就是男人的真正面目吗?
之归尽管内心对此嗤之以鼻,却还是装作感激的模样推拒了几次。
最后那钱袋当然是在李长秀的“威胁”之下,“不甘愿”地被收下了。
“恩公慢走,雪儿就不送了。”之归并没有因为收下了钱袋而变得热切,她深知这样会让对方觉得她庸俗。
果然,李长秀很是满意地离开了。
之归望着城门的方向,耐心等待着。
她在等什么呢?
等那个绝对会出现的人。
约莫过去了一个时辰,之归终于看见了那个踉跄着身形的男人出现。
男人并不高大,甚至算得上瘦削。
他双眼朦胧,脚步虚浮,不知是从哪里钻出来的。
守城的士兵早已习惯,只例行检查后,便嫌恶地放他离开。
之归冷笑之后,躲进了两旁的树影间。
男人踉跄着脚步,并不知危险来临,嘴里似乎在不停嘟囔着什么。
之归走在林间,与男人保持着不变的距离。
男人没走多久就有些累了。
他费力睁着混沌的眼,四处张望,像是在寻找着什么。
之归知道,自己的机会即将降临。
男人张望不久,走进与之归相反一面的树丛。
一阵树影晃动后,鼾声很快响起。
空荡的官道上,除了因为热度微微扭曲的景物,似乎只剩下之归这么一个拥有意识的生物。
她迈着极缓慢的步子,循着男人走过的路,逐渐靠近那道鼾声。
男人身上散发着难闻的臭味,混合着汗臭味与呕吐物,以及浓重的酒气,令人嫌恶。
他似乎睡得很熟。
之归双手举着挑选了一个时辰的石头,眼里的憎恶无法掩饰。
这一天她等了很久了。
男人每次与马绯争吵后,会顺带摸走一笔钱,用途从他现在的模样不难看出。
之归早已生出了杀意,偷摸着跟了几回。
男人的行程极其稳定。
哼着悠闲的曲调进城,然后去找他那见不得人的相好,大醉之后,再身无分文地出城。
一想到娘亲生死难测躺在床上的时候,这男人竟在逍遥快活,之归手里的石头便不受控制地向着男人的脑袋下落。
就在恨意即将落于实处时,不知从哪儿飞出的细小石子使得她手上吃痛,下意识松开了那块石头。
与此同时,下落的石头被另一块石子击中,跌落地面,砸出相应的轮廓。
之归愤怒望向石子飞来的方向。
那里站着两个人。
一个是与她“共苦”的江清。
一个是面无表情的生人,他手里正握着一把细碎的石子。
“你这是什么意思!”之归质问,咬牙切齿。
“我只是在救你。”江忠清向着之归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