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混沌中醒来,之归只觉浑身酸痛。
她双眼仍无法看见,但能感觉自己正在摇晃。
和坐马车的颠簸不一样,这种颠簸令她头晕目眩,胃部一阵翻涌,最后无法抑制,呕吐了出来。
她不清楚自己多久没有进食,苦涩的胆汁刺激着口腔与大脑,让她无比难受。
有脚步声逐渐接近。
伴随微弱的光亮。
“老大,这有人醒了。”有人大喊。
随后,纷乱的脚步声传来。
之归因为乏力,失去了身体的控制权,连挣扎都无法进行。
眼前的遮挡物被人掀开,刺眼的光亮让之归紧闭双眼。
“啧!这可真是丑得出奇!”扯开破布的人如此评价道。
“叫人给她洗洗,再怎么说也是花钱买来的,蒙着脸,指不定也能卖出个不错的价钱。”那人松开了之归。
随后,有人抬起了她。
随着不断地移动,光亮越来越刺眼,到最后,她来到了白日之下。
久未见光明的她还没来得及好好感受,那些人就粗暴的扔下了她。
倒在地上,晕眩感越来越强,眼前的人影不断摇晃又重叠,完全无法看清。
她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
但因为呕吐过度的缘故,她连吞咽口水都觉得针扎般的难受。
她伸出手,想要抓住些什么。
挣扎了许久,却发现自己的手仍在原地。
原来,她已经没了力气,连抬手,都无法进行。
浑身的冰凉很快被火辣的日头晒暖,身上少得可怜的水分快速蒸发,之归觉得,自己可能马上就要解脱了。
意识不知什么时候开始混沌,但腥臭的水唤醒了她。
她下意识的张嘴。
水一入口,不止口腔,连整个喉管,都开始刺痛。
她浑身发抖,像只被烫熟的虾子般蜷缩了起来。
不知被冲洗了多久,她被人强行掰开了嘴。
一勺接一勺的黏稠物体被喂进她的嘴里,只要有溢出,等待的便是头皮蛮横的生拉硬拽。
她只能选择配合。
疼……
真的疼……
眼泪落下的同时,嘴里的东西也被咽了下去。
结束喂食不久,她被再次抬入黑暗。
又是一段时间的浑浑噩噩。
每天定时会有人送来食物,并强行灌食。
如此重复不知过去了多少次,她渐渐可以掌握自己的身体。
她蜷在窄小的空间里,鼻尖环绕的全是呕吐物和排泄物发酵的气息。
“吃饭了!”有人打开门,不算明亮的光线驱散方寸之地的黑暗。
“放这了,吃完放好。”来人是个十三四岁的少年,皮肤黝黑,头发扎成一根辫子,盘在脑后。
“可以把蜡烛留下吗?”之归试探问道。
“你觉得呢?”少年冷笑,“嘭”的一声关上了门。
之归缓慢挪动,摸索着在呕吐物中捡起某样东西,珍而重之的小心擦拭,藏进怀里。
恢复体力后,之归开始分析自身处境。
她应该是在一艘船上,一艘极大的船。
从每次送饭的响动判断,船上像她所在的这种狭小的“牢笼”少说也有十来个。
这是专门用来运送“货物”的船!
货物就是像她一样的人。
没想到,他们竟然发展到了这种规模,这不知是她的悲哀,还是这个国家的悲哀。
每天船上会供应两餐。
伙食并不算好,但相比穷苦人家,已经算是很好的饭食了。
每餐都会有一个粗面馒头,偶尔会有糙米饭,下饭菜有时是鱼肉,有时是腌菜,没有规律可说。
按照饭食的规律,之归大概能估算出一定的时间。
在船上的黑暗度过近二十天后,她终于踏上了陆地。
下船之前,她被装进一个箱子里。
近一个时辰的颠簸后,她被放了出来。
这次,她进了一间像监牢一样的地方。
手臂粗的木头围成一圈,圈住了十来个人。
而周围,像这样的监牢有十来间。
“这是哪里?”有人怯声问道。
“我也想知道。”回答的人话里带着期待。
周围很是安静,唯独之归所处的这处监牢。
“吵吵吵!吵什么吵!再吵今晚没饭吃!”一个手持棍棒的高大男人大声喝道。
监牢内瞬间安静。
男人这才满意的走了。
夜幕很快降临,燃烧的火把噼啪作响,照亮监牢外的道路。
之归缩在角落,关注着不断响起的窃窃私语。
“你们害怕吗?”
“不怕,有吃有喝,怕什么?”
“我害怕,我想我娘。”
“我也怕,我怕被卖掉。”
“怕有什么用呢,难道怕就能出去了?”
……
不同的声音表达着各自的内心活动,好似交流能让这个夜变得不那么令人恐惧。
夜半,大多数人都睡着了。
之归从怀里拿出已经破旧的牛皮纸缓慢摊开。
里面有一颗光滑的核,还有一颗凹凸不平的蜜饯。
之归小心拿出那颗蜜饯,轻轻咬了一小块含在嘴里。
已经微微变味的甜在她嘴里氤氲开,给了她莫大的安慰。
细细咀嚼的过程中,之归落下一滴泪来。
等到最后一丝甜味都被吞咽下肚,之归这才小心把牛皮纸包好,塞回原处,心满意足阖上了眼。
半梦半醒之间,她看见几个衣着华贵的小姐被推搡着出现。
她们荆钗散落,面容憔悴,被带到了监牢的最深处,一间四面严实的房间。
第二日一早,为了确定昨晚不是梦,之归向隔壁监牢打听。
“请问,你知道最里面那间房间是用来做什么的吗?”
之归问的,是一个散乱着发,脸庞无法看清的女人。
许是许久没人和她说话了,之归问话时,她半天没有反应,只偏过了头。
之归只好重复。
这次,之归刚说几个字,女人就开始激动起来,她努力的想要抓住之归,嘴里呜咽着发出一个个的单音节。
之归有些被惊着,连忙后退。
女人的手却紧跟着伸了过来,青筋毕现。
周围的人都有些被吓住了,生怕女人抓不着之归,会转而抓自己,一个个忙不迭地向后退着。
手持棍棒的男人听见响动,再次出现。
在发现闹出动静的是谁后,他生气的打开了监牢的门,冲向那女人,一把抓起她的头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