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月后。
姜姒带着哑了的刘嬷嬷,还有两名伪装成侍女的暗卫长紫苏和采耳出发了。
紫苏性子冷,但武功极高,警惕也强。
采耳年纪较小,更活泼闹腾些,擅长易容和医术。
这姜家当真是弃这养在乡野的女儿于不顾了,连个马车也不安顿,只派人告知了一声就让她们动身。
姜姒只得自己安排车辆,一路南下。
及至过了帝京城,已是夜晚了。
帝京十三坊,万家灯火,空气中夹杂着酒香、糕点香,人群纷纷攘攘。到处充满了人间烟火气。
“小姐,我们是直接去姜府还是……”
“去客栈。”姜姒说:“既然回来了,自然得正大光明的回。”
姜老头既然想偷天换日,用庶出四女儿代替其他三个女儿不知不觉的嫁过去,让赵家吃这个哑巴亏。那她偏要让他失望。
一行人安顿好,姜姒却辗转反侧。
她披衣起来。换上一身轻纱裙,走出了客栈。
夜色如墨,细雨如丝。
帝京十三坊上空一片灰蒙蒙的。
她撑着一把油纸伞,缓缓走在雨中。青石路坑坑洼洼,月华撒下,映照出潋滟的水光。
“唉——”姜姒小姐叹了口气。
天下道路千万条,本小姐偏偏选了这么一条最难的。
转身入了深巷,一个黑衣身影背对着她出现在眼前。
听到脚步声,黑衣人转身跪下:“恭迎阁主。”
“你现在是在太学府任职吧?”
“回少主,是。”
这是青云阁藏在太学府的一处暗桩。
“很好,以后需要你的地方还很多。”
“是。”黑衣人犹豫片刻:“只是少主,真的选定了这条路吗?如果你您选择放下,也许……”
“我已经来了帝京,无路可退,只能所向披靡。”姜姒打断他的话。她手指冰凉,紧紧握着伞柄,倔强的转身离开。
呵,放下?
那深入骨血、众叛亲离的痛,叫她如何遗忘,如何原谅?
夜深了,只剩下稀稀寥寥三两家路边摊还撑着伞在叫卖。
“老板,来两串油炸豆腐干,多盐多酱!”
“好嘞!”摊边老板撑着大伞,拿起两串豆腐干放进锅里炸,发出“滋啦滋啦”的声音。
姜姒吸了吸鼻子。
“姑娘,拿好喽!”金黄色的豆腐干串在签子上,另人食欲大好。
“谢谢老板!”姜姒付了钱,接过两串豆腐干,继续往前走。
才在前面街口转了个身。便听得马蹄飞快踏踏的声音。
黑夜之中,男子身穿绛紫色锦衣,深邃的轮廓极其清晰干净。他身披细细的雨丝,却一点儿不显狼狈,反倒更显得明澈俊朗。
帝京惯出风流公子,诚不欺我。
姜姒咬了一口炸豆腐干,马上之人赏心悦目。
然而,美好的事物有时也是会煞风景的。
“驾!”那人策马呼啸而过。
马蹄落在离姜姒不远的那一块积满水的坑中,掀起一片水花,她一个踉跄,被劈头盖脸的浇了一顿。
手中刚刚还酥香诱人的豆腐干也被浇的坏了。
姜姒悲戚,我可是就吃了一口啊!
“啊!”
还没反应过来。
她只感觉撑在脑门上的伞向后用力一拉。
整个人都被向后拽去。
“你给我停下!”
伞勾住了那人的衣服。
姜姒一时间没反应过来,直直跟着马跑着拖着,被拽出十几米远。
“吁。”那人的声音低沉,却极其好听。
他端坐马背,剑眉微皱,一双眼眸在黑夜中,犹如寒星。
“松手。”
“啊?”姜姒怔愣一下,用力扯了扯油纸伞。
扯不动。
伞还是牢牢勾在衣服上。
这什么做的衣服,质量这么好?
那人低头看了一眼衣角,他伸出白皙的手。
“撕拉——”只听一声脆响,那绛纱外袍被扯下一角。
伞终于得到了解脱。
马上之人淡淡的睨了姜姒一眼。
女子容颜如画,却狼狈的很。额前贴着一绺被雨打湿的发。
她一手抓着伞,一手拿着不知何时被颠掉豆腐,现在只剩签子的串串。
而现在,她望着自己,眼中怒火熊熊。
“天山冰蚕锦,一匹千金,你准备怎么赔偿?”
“喂喂喂,你搞没搞错,是你的衣服勾了我的伞欸!”
少年伸手入怀,摸出一锭银子,扔给姜姒。
“伞钱,还你。”
“哼,这还差不多。”她嘟囔一声。
“那我的衣服钱呢?”
“……什么?你这铁打似的衣服是你自己撕坏的,你还管我要钱?”
还有没有天理了!
“它被你的伞勾住了,即便是天蚕丝,也会跑线,所以没用了。而且,”男子顿了顿:“你今夜让我损失的可远远不止这一件衣服的事。”
“得得得,随你说。反正我赔不起。小女子小命一条,你要就拿去抵债啊?”
“你?”少年嗤笑一声:“你值三千金吗?”
“你什么意思!”姜姒大怒,她什么时候这么不值钱了!
“三千金,你欠我的,记好了。”少年已夹动马腹,擦身而过。
无赖!
姜姒愤愤躲了一下脚,突然嘴角扬起一抹坏笑。
“咻咻——”手中的竹签灌足了内力,离弦之箭一般刺入那可恶的马的屁股。
那匹骏马仰天长啸一声。
马上那清俊的身子猛地向后一仰,还没反应过来,就被颠的冲了出去。
“哈哈哈哈”
真是大快人心!姜姒满意的拍拍手,重新撑好伞。
看来今夜不宜逛街,还是早点回去休息吧。
然而风雨起,未必瞬间能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