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门前的铁链被打开,沈兰霜拭去泪痕从床边起身,正迎着她爹堵在门口,一个眉头拧成个川字,眼睛里乌云密布一幅恨铁不成钢。
“怎么了?”她怯生生地问,“刚才外面打雷,我看到林长风又来了,满屋子追着我跑,躲都躲不掉……”
林长风当然没有来,她方才不过是被幻象魇住了。
“那小子没上门!”沈忠听闻,立刻气不打一处来,“你还想着他!”
“我没有!”
“停,”柳怀音一个箭步冲进屋,为沈兰霜打起圆场,“沈伯伯你先消消气,先说要紧事,其他的……待说完也不迟……”
“哼!”
然而沈忠并不想说什么,将这个任务交给外人,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丝毫没有与沈兰霜解释的意思。
唉,天底下的父母,大抵不会觉得自己有什么不是。
柳怀音只得与沈兰霜讲明关于沈睿的来龙去脉,不远处,宋飞鹞倚在东院门口的大棵树边喝酒,静观这边动静。果然,沈兰霜捂住嘴,对柳怀音所讲的一切不敢置信。
“我不信,我要去见我大伯!”她推开柳怀音,被后者一把拽住。
“你去了也没用,沈老前辈的样子,已经六亲不认了。”他说。
于是,她在一顿呜咽之后,又开始哭泣。柳怀音手忙脚乱地安慰,但一边又不禁想:有时候真羡慕女孩子能肆无忌惮地哭,他就不同了,半夜里做梦哭着醒来还要故作镇静。男子汉嘛,是不好随便哭的。
沈兰霜抽噎着,还在抱有幻想:“大伯可能认不得别人,但说不定……会认得我,让我试一试……”
“这……还是不要了吧,”柳怀音用手指扯开自己两个唇角,露出两排白牙,“他现在可是长这样。”
沈兰霜一见,哭得更伤心了。柳怀音顿觉肩膀一重。
宋飞鹞阴恻恻的声音响在他头顶:“小伙子,不会哄女孩子就不要瞎哄。”
遂把他的脑袋拨到一旁:“沈姑娘,多哭无益,现在最紧要的,是沈家上下一心,将这件事瞒过武林,还有,尽量寻找方法,让沈老前辈复原……”她突然止住话头,留下好一阵的沉默,好像在回想那怪物恐怖的样貌,意图将之拼成个人样。风拂过他们的头顶,凉飕飕的,柳怀音期盼着宋飞鹞发表一番高论。
“不过,”然后她又说开了,“他都变成了那个样子,要恢复原状还真是挺难的。”
柳怀音张大嘴:你这就叫高水准的哄女孩子方式吗?!
但是沈兰霜不哭了。她似乎还是失望不已,但在抽噎了一阵后拭干泪,眼中唯有冷静。
“让我大伯恢复的方法,或许有……”她咬了下唇,“那本秘籍,大伯给我看过的……待我去找一找,说不定那秘籍中,有治愈他身体的方法呢?!”
“嗯……”宋飞鹞若有所思,“但你大伯可能很难救啊……”
“但是什么方法都得试一试,难不成真将他困锁到死?”说到此处,她想到了什么,“我知道那秘籍放在那里,我去去就来!”
说罢便向一处奔去,只将背影对着两人。
“年轻的小姑娘,有点莽撞,”宋飞鹞若有所思,“但挺可爱。”
柳怀音有所警觉:“大姐,你这语气不对啊!”
“盯着我做什么,”她理直气壮道,“你看,这便又要多留几日,你可与沈姑娘朝夕相处,不好么?”
“你瞎说什么!”柳怀音的脸红了。
“我以为你喜欢沈姑娘。”
“我没有!”
“那就是不喜欢?”
“也……也不是……”他结结巴巴,抓耳挠腮。
她训斥道:“大丈夫说话做事不要吞吞吐吐,语气坚决一点,一就是一,二就是二,没有半分之间!”
柳怀音阻住她话头:“哎呀大姐,你别捣乱了,这样的心情你是不能理解的!我是喜欢沈姐姐,但不是那种喜欢!”
“哦?”
“我就单纯……同情她,然后她长得那么好看,我就想多看她两眼,就这样,没了。”他赶紧岔开话题,“大姐,话说回来,你看沈老前辈……到底还有救吗?”
“你说呢?”
“我不知道,”柳怀音捂住面颊,忍不住为沈睿那张掉了的人面皮而肉麻,“太惨了,我以前以为练武走火入魔顶多是疯了,哪想到还会有这种变化……那本秘籍,当真这么厉害?!”
“问题恐怕不止在秘籍……”
但他没听进去:“哦,对了,沈伯伯说了,那个留下秘籍的怪人,叫做吴全,所以这件事,是不是跟谳教有关?”
她沉默不言。
“那个吴全,到底是谁?”
风又起了,夕阳西下,一阵寒意爬上来。
“他是谳教现任的教主,”宋飞鹞神色一凛,“也是曾暗地里害死我父母的人。”
“啊……这……”
她背过手:“二十九年前,吴全尚身处北方,他向当时的朝廷告密,说我父母通番卖国,使朝廷下令将我父母处斩……我后来多方查探,才发现此人踪迹,便一路寻到这里……”
她道:“我听说,谳教有一本圣典,名为《通明宝鉴》。内中记载有至高无上的武学,也有匪夷所思的外道邪法。此书被前朝所禁。前祁被败南迁之时,《通明宝鉴》也被谳教带到了南方。如此想来,沈老前辈是为了留住年岁,而走了歪路。”
柳怀音惊诧道:“你是说……沈老前辈他……竟然和魔教教主……有所来往……”
然而宋飞鹞耸耸肩,不置可否:“这可是你说的。而我们方才所闻,也都只是沈老爷的一面之词。”
“咦……”
“教你一课吧:江湖中人说的话,你都只需要信一半。至于是哪一半,你自己想……”她将酒葫芦系回腰上,“不过嘛,至少沈家在此艰难的关头正需要打手。我们只待多混一段时日,赚到路费后再说。”
柳怀音不满道:“大姐,你这么说出来就好俗气啊!”
“谁叫我们身在俗世,没钱寸步难行,不做俗人,就去饿死。”她说得极有道理。
——可钱不是被你乱花花掉的吗!?
偏在这时,他听得大门外有人叫嚷:“沈府的人出来!今日我董含特来讨教——!”
她向他一摊手:“你看,买卖这不就上门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