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老鼠!”
就在看见老鼠的一刹那,沈兰霜显然忘记了自己对于“天下第一猛人”的目标,马步不扎了,连退好几步,誓死不愿多看一眼。柳怀音因她一咋呼,也跟着叫道:“大姐你别过来!就待在那里,对!跟你的老鼠在一起不要动!”
宋飞鹞便真站着不动了,一双眸子鄙夷地看着他俩。
唯有老马见多识广,不以为然道:“怕撒子嘛,老鼠肉香啊……”
“香?你不知道老鼠有多脏啊!”柳怀音情绪激动,“我以前亲眼见过的,家里有人前脚吐,后脚就有老鼠去吃他吐出来的东西,别提多恶心了!”
沈兰霜跟着应声:“还有三年前,江西闹瘟疫,死了两个城的人!听说也是因为老鼠四处乱窜,传播了病气!”
“你们说得都对,”宋飞鹞道,“但这只叫山鼠,山鼠吃素,不吃呕吐物,身子也干净,不会传播病气。”
她把老鼠按到地上。这小东西缩成一团,比宋飞鹞的巴掌大一些。许是以为自己没有危险了,它停止了挣扎,探着小脑袋左右嗅闻个不停,篝火光下,那小鼻子粉粉的,有点儿可爱。
“可是长得确实就一老鼠……”柳怀音离得远远地观察,“不过我还第一次认真观察老鼠,想不到它也是毛茸茸的……”
宋飞鹞道:“你不觉得它恶心了吗?”
“现在看着,还成吧。”
“那就好,”话音刚落,她靴子中抽出一匕首,“待我将它去头,剥了皮……”
柳怀音这便不乐意了:“哎!大姐,你真吃了它呀!”
“不然咋地?”
他犹犹豫豫道:“其实……它身上也没几两肉,我们也不缺这几两肉吃……”
“你刚不还说它恶心吗?现在同情上了?”
“师傅说了,万物有灵,”他装出一副老气横秋,摇头晃脑道,“万物该敬……”
“得嘞,你师傅是个老和尚,你是个小和尚。”话音刚落,宋飞鹞一刀剁下,山鼠命丧当场。
“……”
……
篝火正旺。
山鼠被一根柴禾串起,架在火上烤,飘出阵阵肉味,引得沈兰霜干呕不止。
宋飞鹞指指山鼠,望向柳怀音。
“得嘞,”柳怀音学着她方才的腔调,抬手拒绝,“我不吃老鼠。”
“呵……”宋飞鹞冷笑,便从衣兜里掏出一包牛皮纸,打开后,从中捻了点儿粉末往肉上撒,边撒边道:“撒香料,撒香料,不然嘴里淡出鸟……”
片刻之后,肉香再起,但这一回,气味不同了。
“好香啊!”沈兰霜先道。那一个馒头还捏在她手里分毫未动,但她的目光,着实已经被老鼠肉吸引住了。
不得不说,香味奇异,膻而不骚,并同时勃发一股鲜咸爽辣之气,顺着鼻子下到舌头,还未尝得,已留滋味。
“这是西北特产,子茴香!”宋飞鹞得意地将纸包塞回衣襟。
“……”
接着将老鼠肉翻面儿:“烤一下,倍儿香。”
“……”
“如果这是一块羊肉,一撒上,那就真是……啧啧啧啧……”
“别说啦!”柳怀音咽了咽唾沫一个没忍住,“大姐,给我一点尝尝,就要一点点!”
他立刻背叛了他的立场,这让沈兰霜有些不满。
“你……”
“沈姐姐,在外就……将就吧,”他是这么解释的,“我师父生前还说了,不干不净,吃了没病!”
宋飞鹞果真只掰了一点点给柳怀音,还分些给老马,三人便津津有味地啃了起来。
沈兰霜颇有骨气,说不吃就不吃,她盯着他们仨说开了:“其实,我听我爹说,这子茴香在南方是没有的,所以价格比黄金还贵。有一年他想进一批到南方来,结果北边还不卖给他呢。”
“这么贵啊……”柳怀音不假思索地提议道,“大姐,那下次你把银子花光了就卖点儿这个香料呗?”
“滚,”宋飞鹞言简意赅地拒绝,“我宁愿把这些全吃到肚子里,也不会卖的。”
“为什么呀?”
“这是念想,”她话音一沉,“我来南方的时候带了一斤,如今,就剩这么点了。”
“留着念想有什么用啊?反正早晚也要吃完的,还不如卖掉了换成银子的实在。”
“可是银子,及不上对家乡的念想贵重啊。”
此言一出,几人便沉默了。如被唤起了伤心事,想伯父的想伯父,想师门的想师门。
老马也是叹一声:“家乡,老子都二十年没回家乡咯,老家人都不认得几个咯。”
“马大叔,那你为什么不回去啊?”柳怀音问道。
“我全家逃出来地,”老马道,“逃出来,还回去噻?”
“那你为什么要逃出来呢?”
“我路上不是说了蛮?闹灾,”他阴森森地道,“闹鬼灾!”
“嗯?鬼灾?”柳怀音一愣。
纵使他怕鬼,但鬼灾也是第一次闻得。如他所知,这世上有风灾水灾火灾雷灾……可是这鬼灾是个什么回事?
老马道:“……村里死人咯,好厉害的鬼,还把尸体弄出,弄不见。白天不出来,晚上撩活人命。我是干这行的,晓得这鬼厉害,斗不过,便连夜把家搬了……哎呀,一眨眼,生的小子都那么大咯,还没找堂客,气死老子……”
说着说着他又跑题了。他一路上就是这样,每个话题到了最后,都是埋怨自己儿子还没给自己抱孙子。
老马的儿子小马,今年只有十四岁。
“马大叔,你也太着急了,”柳怀音听不下去了,“你儿子才十四岁,这么小,急什么呀?”
“就是你们这帮小年轻这么想,大好的年华一个个不务正业,喊打喊杀!人活着是为搞撒子?”老马开始教育起他们来了,“是为开枝散叶嘛!如果你不成亲,她不成亲,都不成亲,都不生娃娃,那这世上不就没人咯!”
“啊……哈哈……”柳怀音干巴巴地笑笑。觉得也挺有道理。
但老马话头一转,指向宋飞鹞:“看这幺妹儿,老大年纪再不找男客,一辈子老姑娘!”
“噫……”柳怀音紧张地向宋飞鹞看去,后者若无其事地嚼着肉,好像并没有听懂。
“我们村,以前也有个这样的姑娘,”老马感慨起来,“一个人生活,没有男人,没有子女。人嘛,不能太孤独。所以她死后就疯了,特别凶狠,要人陪她去黄泉。那鬼灾,一开始就是那么来地。”
“……”
“她是第一个死的人。半夜来敲老子家的门,老子没给开。第二天村里的婆子说她前一天天没暗就死了,所以你们猜,那晚到底门外站了个撒子?”
柳怀音抱起胳膊:“我怕鬼,别说了……”
但老马的兴头上来了,才不理柳怀音:“谁晓得,第二晚,家家户户的门都敲响了,门外,满村响起她的声音……”
风飒飒,寒意逼人。
他阴森森地道:“她说……”
“啊——!”远处,适时一声惨叫,使得众人一个激灵!
——不过,那是男人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