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兰霜跟着宋飞鹞转了几条弄堂,好不容易到了人多的地方,终于能长舒一口气。
“宋姐姐,你在那门外等了多久?”她问。
宋飞鹞背着手,走正步,目视前方:“没多久,只听你们在门里争吵,便把门推开了。”
“你也是因为梁姐姐才猜到这里的吗?”
“哦,是啊。”
“可其实,她是从客栈过去的,客栈里有一条密道……”
沈兰霜便将所有的发现诉说了一遍,说那韩紫深虽未大露身手,但其功夫应了得,还有那看大门的卢大娘也不是省油的灯。总之如月堂疑点重重,令她对梁采梦放心不下。
“我觉得那堂子里的人对梁姐姐有敌意,可她就是不肯走……”
“她自己选择留下,你无需太多挂心。”
柳怀音听她俩讨论听得打了个哈欠。
“我还是觉得哪里不对,”沈兰霜捋着辫子道,“怎么会那么刚巧,她住的房间就有一条密道呢?可是既然是梁掌门亲自所选的房间,就不好说了……”
宋飞鹞道:“他们原本不住那里的,梁姑娘落水后,梁掌门才另选了这一处距离江山听雨楼略近的客栈居住,但这间客栈,还不是最近的。”
“咦?”
她驻足,现在他们离江山听雨楼不远了,这里共有两间客栈:一间是韩紫深的紫气东来,另一间是与江山听雨楼距离更近的松风雅居。松风雅居的价格和紫气东来是一样的,而前者是新开,客栈内所有设施一应俱全,也有小院可供监视。最近几日比武大会结束,江湖人士纷纷离开,店里屋子都空下来,理当是个更为理想的住处。
宋飞鹞指向韩紫深的那间客栈。
“既方便,却又不是最方便这说明了一个问题,梁掌门是听了某人的建议,才选了韩紫深的这间紫气东来。你们猜,这会是谁提的建议呢?”
沈兰霜念头一转,喃喃道:“能给梁掌门建议的,当然得是同为德高望重的前辈了……”
柳怀音一听:“什么?!前辈之中有谳教的人……是谁啊,赶紧把那人抓住盘问!”
宋飞鹞给他一记头皮:“问个屁,没凭没据的,人家大可说一句凑巧。”
沈兰霜试探道:“但是照宋姐姐这么说来,应是心里有所目标了吧?”
“嗯,不过不是我,”宋飞鹞耸耸肩,“是枢墨白。”
“枢盟主?”
“枢先生正是据此怀疑那人有问题,所以做了一些试探。现在他的怀疑更深了些,但还无十足把握。所以那人是谁,暂时无可奉告。”
“所以,他是……”
沈兰霜恍然大悟,对枢墨白的映像又一次扭转,几乎就要再将他视为正义的化身……却在这时,宋飞鹞好似看出她的转变,定定看向她:“沈姑娘,还记得我说过的话么?对任何人,不可只看表面。无论是那人的样貌,还是他一时的作为,甚至是他行事的目标,都不是评定一个人的标准。”
柳怀音插嘴:“这些都不能评定一个人,又该如何真正评定一个人呢?”
宋飞鹞并未回答,她挑了挑一侧眉毛:“其实,人常常会为了正义的目的而行错误的事……那最终的结果,到底是正义还是非正义的呢?”
话音刚落,就在街的那头,传来一阵骚动。
有人大喊:“不好啦!死人啦!不好啦!快让开!”
于是便有两人抬着担架往江山听雨楼飞奔而去,他们经过宋飞鹞眼前之时,沈兰霜不禁捂住口那躺在担架毫无生气的人,不正是那早还活生生的王德发么?
“正义往往不是正确,更常与正直无关。”
她听得宋飞鹞喃喃,但扭头去看时,后者又好似什么都没说,神情漠然地领着他们继续前往江山听雨楼。
……
书生王死了。死在回去找家人的途中,被一枚三尖镖正中后背,破心而出,他是当场毙命的。
沈兰霜坐得笔直,紧攥膝盖的裙布,心神不宁地听枢墨白安排王德发的后事。
“将他家人接来杭州,恐怕目标更大,反倒更不安全……”
“我已安排人手,去他家保护,但不能保证万无一失……”
“为今之计,只有找出潜伏在城中的谳教教众……在事态扩大之前一一格杀,或许,就无人再去找他家人的麻烦了。”
终于,有人打断。那钟胖子道:“只是或许?”
“钟兄,鄙人惭愧,终究是肉身凡胎之躯,算不到真正的神机,”枢墨白向他拱手,“现在第一要做的,就是关城门,杭州城内暂时不准进出。所以,诸位前辈也得在杭州再留一阵,请诸位见谅。”
那几个老的便抬手表示理解。虽是小小一件命案,但牵连兹事体大,他们也不能不理解。只是他们一个个好似事不关己的态度,该闭目养神的依旧闭目养神,王德发之死犹如被抛入水中的鱼饵,目的达成,死也就死了。
在场之人中,唯有沈兰霜气愤难平:“我真不明白,他只是个平头百姓,只是写了本书,谳教就要对他下狠手……”
“写的是他们的教主,能不得罪他们教众么,”董含歪着脑袋,嘲讽道,“宋女侠,这可都是你的主意!”
宋飞鹞自是气定神闲:“对啊,这不就把谳教引来了吗?吴教主果然沉不住气,我大功告成。”
梁掌门骂道:“你大功告成什么!人已经死了,凶手在哪里毫无头绪,死了白死,无辜送了一条命!你难道不是该惭愧吗?”
“诸位安静,”枢墨白及时中止了他们的争吵,“鄙人保证,王先生之牺牲,绝不会毫无价值。他虽死,但线索已留下。”
他令严从昔奉一托盘,向众人示意:“对方为了掩藏身份,因此未用常使的兵器,而是用了这个……”
只见盘中一枚铁片,三角尖尖,尚带血污。
“王先生,正是死于此镖,凶器在此,这便是凶手留给我们的线索啊!”
话毕,环视周遭,又是一场好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