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前,江山听雨楼附近新开设了一家客栈。客栈选址在一间旧屋,那原来的屋主是个经商的,因为去北朝做生意时,一批货翻在息恨江里,正愁手头周转,见有人出价高,便立刻将房子地皮卖出。后来,旧屋被重新布置,这才开门迎客。客栈名为紫气东来,现在的东家,姓韩。正是如月堂的当主,韩紫深。”
“你说什么?!”梁掌门大惊失色,这才察觉自己原来住了几日贼窝。
枢墨白继续说下去:“鄙人原本对这家客栈并太过注意,但直到发现其东家的身份,才开始有所怀疑。因为如月堂的开销,鄙人一清二楚,韩紫深没那么多银两,不可能一口气买下那所旧屋,韩紫深的背后,或有幕后金主。这位金主不仅为她买下旧屋布置为客栈,还要她替他做事哄骗所有进入紫气东来的女子前往如月堂。两月前,有女子前来江山听雨楼报案,说同村的姊妹来杭州游玩,谁知就此杳无音讯……她那同村的姊妹临行前说过,到了杭州,自然有人邀请她住宿,住的正是紫气东来。后来连番查证,直到昨日,理出名单,包括梁姑娘在内,共有二十八名女子失踪,并且这些女子中的大部分,后来并不在如月堂。”
“那她们去哪里了!”梁掌门关切道。
枢墨白不答,却问他道:“梁掌门,我想问你一事,你原在城中另一家客栈住得好好的,梁姑娘跳湖寻短见之后,为何要换客栈呢?”
“就为了要与江山听雨楼近一些,好就近看住我女儿……”
“那么为何不住距离江山听雨楼更近的松风雅居,而是找了稍远的紫气东来呢?”
“这……我没想那么多,当时只听了别人的建议就住进去了。”
“是谁的建议?”
“我不是告诉过你了嘛,是冯兄……”饶是再笨的人,此时也终于该有所察觉,“冯乙?!”
他瞪向冯乙,后者登时狡辩:“梁兄,我也才知那客栈内幕,这不过是巧合!”
“那么,鄙人想知道冯前辈推荐客栈的理由。”枢墨白道。
“因为……”冯乙暂时说不下去,他现在需要编一个故事……
不过,来不及了。
“因为,你就是紫气东来的幕后金主!”枢墨白一气替他说完了。
冯乙依旧抵赖:“你说我为如月堂出资,可有证据!”
枢墨白眯起眼,他的神情阴沉:“不如换句话,冯前辈接触韩紫深,目的为何?”
“没有!我没见过她!”
枢墨白叹道:“那么……有请芍药姑娘入内。”
话毕,严从昔领着一名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妙龄女子进入屋中,她向周围一欠身,低眉顺眼地向几位武林人士打招呼:“小女子见过各位大人。”
这女子身,弥漫着一股脂粉香气。所以她必定也不是寻常人家的女子。
“这一位,就是书生王先生邂逅过的姑娘,”枢墨白说得很委婉,但意思大家都明白,“鄙人曾描述过风吟鹤的外貌:一名了年纪的男子,约莫四五十岁,有青楼的习惯。但当鄙人请王先生出来时,冯前辈舒了口气。却不知,王先生与芍药姑娘所讲的话,可不止他冒充风吟鹤的那一件。”
他让了一步,芍药便开始缓缓诉说:“是……王先生还与小女子说,他冒名风吟鹤住入一间客栈,是受命而为,有人给钱叫他这么做的,还叫他随身带几包药去,住在他楼的客人自会来取,谁知取药的人之后便死了,当晚楼滴血水,他惊慌失措,天一亮急忙逃走……后来才听说,死的人原来是平越的龙公子。”
宋飞鹞插嘴:“哦,原来这才是书生王被灭口的真正理由啊。”
“所以是冯乙命他这么做的?!”钟胖子问芍药。
她又一欠身:“是……王先生说,自己是收钱办事。那人几次出现从不露面,他也不知道对方是什么人,但他可以确定一点,对方身,总是沾染一种香味,像庙堂里的高香,但又有所不同……”
蓦然,沈兰霜想起在如月堂,韩紫深屋内传出的香味。那正是如同烧高香却又有所不同的气息……
“如何不同?”钟胖子追问。
“带了一丝苦艾。”
是了沈兰霜想,那气息确是有一丝苦味的。但很浅,不细嗅无法察觉。而那香闻过后,令人心旷神怡。
冯乙顺势承认:“我确实身也有这样的气味。但那是因我常年礼佛,所以会焚香祷告;而且患有胃病,所以时常艾灸。故此身有了这样的气味。如我这般的人南祁多的是!难不成个个都是风吟鹤?”
枢墨白立刻又破了他的狡赖:“是啊,但这气味本该与你无关,因为那高香并非高香,而是焚烧振灵香木的气味。”
“那是什么?”沈兰霜第一次听说过这种香。即便她家中藏书众多,但对于香道,她没有仔细钻研过,所以不甚了了。
“那是一种失传已久的香料。焚此香,能令活人振奋、濒死者转苏、死者返魂。在杭州……不,哪怕是在整个南祁,都只有一个地方有,就是如月堂。”
“……”
“此香香气浓而不腻,不过焚烧时易染周遭之物,沾染此香后,香气百日不退。而且此香有却死重生之功效,濒死之物只需触及一点,便能枯木逢春……”
他抚掌,严从昔迅速向他递一盆花。不是什么名贵的花种,是一株开着花的蚕豆。现在是冬季了,不该是开花的季节,所以一枝的花都蔫头耷脑半死不活的样子。
枢墨白捧起这盆蚕豆,向众人展示:“这枝蚕豆为鄙人一时兴起栽种,本就反季而生,能开出花朵并且一直活到昨日委实不易。今日所有的花都临近谢了,眼看是撑不过去了。”
急着,向冯乙近前一步:“冯前辈,你身的香若只是一般高香,是断不能令这一支蚕豆死而复苏的吧。”
冯乙抿唇不语,他目光闪躲,还在犹疑。
“前辈,你敢一碰此枝么?”
枢墨白再逼问。满堂的人都看向这边,这一回,冯乙不得不动了。
他只得身手,随意碰了碰那一枝蚕豆,便急急缩了回去。他的动作不大,因为隔得远,沈兰霜也闻不到他身的气味,但是就在众目睽睽之下,枢墨白所捧的这一盆蚕豆,居然在他的触碰之下真的有所转变了!
那一个个耷拉的花苞逐渐扬起,干瘪的花瓣又鲜活了起来,甚至连那些黄斑都慢慢褪去,不消片刻,一盆花又有了生机。
董含惊叹:“啊?!蚕豆复苏啦!这是真的……真的有这种香料啊!”
“冯乙,真的是你做的!”梁掌门大怒,“你给谳教办事也就算了!干嘛害我女儿!”
冯乙仍不紧不慢:“梁掌门!你莫听了枢墨白的一面之词就被牵着鼻子走!你有没有想过,若那紫气东来真的有问题,你带女儿住进去时,为什么他不加以阻止,却在这里放马后炮:他的眼线遍布杭州,为何只对你女儿的下落毫无头绪;明明知晓如月堂有问题,却不肯前去搜查!他的目的,你又了解多少?!”
“枢盟主……”梁掌门望向枢墨白,已然是哀求。他不知道谳教如何,冯乙与枢墨白又有什么纠葛现在他只是个父亲,只希望女儿平安。
然而枢墨白也不看他,面无表情地道:“梁掌门,梁姑娘是自愿前往的,无人逼迫。”
“那你也不能袖手旁观啊!”
枢墨白重重再道:“梁姑娘是自愿前往,梁掌门,你还不明白吗?!”
“……”
“她誓要查明一个真相,所以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
“月中天,诡夜长……”
如月堂地下,竟是别有洞天。然而气氛依旧压抑。
这是个地宫,而且规模颇大,亭台楼阁、小桥流水应有尽有……可就是不似给活人用的。
卢大婶唱着诡异的歌谣,梁采梦和于镜娘双双过了桥,恰好卢大婶唱罢:“渡冥桥,前缘毕……”
她们都身着一身白纱,面前一道黑漆漆的大门,因机关启动而缓缓开启。
“二位姑娘,请入檀宫,”门旁,韩紫深笑吟吟为二人接引,“入宫后,静候圣母娘娘大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