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姓名?”
“董冰儿。”
“真名!”
“李守信。”
“李守信,可知你身犯何罪!”
“我不知!”
“你……”
议堂中,两帮帮主、武林盟主、以及几名老前辈,同审“妙音圣母”。所谓的圣母头衔揭去,竟然只是个名为李守信的侏儒。他甚至连女儿身都不是,就靠着一个虚假的外表欺骗了半个南祁的人。
而现下,他的双眼被一个铁皮的头罩盖住、四肢被锁、穴道被封,如此一来他的邪术就无法逞凶了。
既然他已毫无威胁,梁掌门就要宣泄这连日来满肚子的怒气,作势要打他。
“梁前辈,稍安勿躁,”枢墨白阻住了他的举动,向李守信道,“李守信,你是如何与冯乙勾结、接近如月堂、利用韩紫深的,立刻从实招来吧。”
“盟主派了细作暗中调查,这些不都知道了么。”李守信笑笑,虽然声音依旧稚嫩,但语气再无先前伪装的那般天真了。
枢墨白乃武林盟主,当展现武林盟主的风范:“两帮帮主面前,即便罪恶滔天的罪者亦可自辩。你有什么需要陈述的,请说吧。”
“既得盟主此言,我就却之不恭了,”李守信神情自若,“我老家在粤地,一年前在老家呆不下去了,与奶娘来到杭州,被冯乙发现。他向我学谳教圣典的武功,我就告诉了他一部分。不过他不敢深学,怕学得跟我这般不似人形……虽然我告诉他我是天生如此,与练功无关,但他好像不怎么信。”
“他就因此为你办事?”
“正是。”
“那你如何混入如月堂?”
李守信便乐了:“哈哈哈哈……说来还是那群女人足够愚蠢!她们各有所求,统统对我深信不疑!”
枢墨白蹙眉:“说一说,你是如何欺骗韩紫深的?”
“韩紫深?我根本用不着欺骗她。她原本就深信振灵香,以为只要奉两个女人,她那两个女儿就能借尸还魂了……我平时都装作普通的小女孩,只在关键时刻扮好我的圣母骗她一下,她自然对我言听计从。”
枢墨白便不在这个话题继续。他转言道:“你杀人,是为何目的?”
“为练功啊!”李守信理所当然道,“就好像你们这些人一样,你们练功练得,我就练不得?只不过我的功夫特别一些,需要一名双修之人。可与我双修之人多半经受不住,会爆体而亡。以前我找男的,发现男的不济便开始找女的,但能承受我之功体片刻者,始终寥寥无几!”
“你因此在杭州合计害死二十八条人命,除此以外,在两广地带又犯下诸多罪过,因你死伤者不计其数,你对此有悔意吗?”
李守信便不屑了:“都是他们自己找来的,我为什么要有悔意?”
既然需要的话题已明晰,枢墨白转身向漕帮盐帮两位帮助恭敬禀报:“两位帮主,诸位前辈,此人穷凶极恶,看来是不必再审了。”
漕帮李帮主,年纪大致五十岁下,生了一双鹰隼般的锐目,他好像对此事并不关心,只端起茶杯品一口热茶,无甚所谓道:“那盟主认为,该怎样办呢?”
“明日,通知一年来丢失了女眷的人家前来认尸,然后,”枢墨白面色一凛,“将此人推出午门,当众处斩。”
李守信闻言大嚷:“你杀我?你杀了我,可就不知吴全身在何处了……”
枢墨白知道他想要说什么,当即阻断他的话头:“冯乙乃吴全部署,留他一命,以后自可细细审讯。”
李守信低低笑道:“你们想得倒美!冯乙这个人,对吴全唯命是从,吴全让他加入天下同盟会,他就来比武大会占了个名次;吴全让他回禀消息,他就立刻回禀消息;吴全不让他练谳教的武功,他还真的不敢再问他,只来找我才得了些门道;吴全说他不显露真容,每次找冯乙都不让冯乙发现他的行踪,于是冯乙也就真的从不去留意。但我不同,我只是练了谳教的圣典,不是真正的谳教中人,对他并不敬仰。多番查探后,我倒是发现了吴全一点踪迹……”
“说,是什么踪迹?!”
盐帮张帮主却因这一句而态度热切。张帮主今年六十有五,不年轻了。虽还不及剑神无名般满头银丝,但也头发花白,双眼浑浊,已初现老态。
吴全弄垮了盐帮在贵州的生意,盐帮对他恨之入骨,急求他线索也是应该的。
李守信听出了张帮主话中的意味,颇有中气地反问道:“怎么,你们反过来求我了?”
“谳教中人擅于利用他人所求来蛊惑他人,”枢墨白听出李守信用意不对,立刻吩咐道,“从昔,还是将他的嘴堵起来吧。”
李守信果然发难:“盟主,你现在堵住我的嘴,以后再让我说,我可就不说了。”
张帮主袖子掩住唇角咳嗽了两声:“枢先生,让他说吧。咳咳……他的眼睛被遮住,已掀不起什么风浪。你说吧。”
可是李守信晃晃困住手腕的铁锁链:“这不是你们求人的态度啊。”
“帮主!”梁掌门只想打人,他就快要忍不住了!
“无妨,你要提什么要求?”
张帮主的态度很是和蔼,对李守信的要求再次容忍。
“很简单,”李守信道,“放了我,我自然会带你们去寻他!”
“这不可能!”枢墨白斩钉截铁道。
“是不可能。”李帮主悠然品茶,淡然地坚定了枢墨白的立场。
“那我便不说了。”李守信继续威胁。
“不愿说就算了,”枢墨白对他的威胁不以为意,“从昔”
“是!”
严从昔脚步前,李守信略有躲闪。
“等等!”他再次叫道,“那就换个条件:若我说了,你们会放我一条生路吗?”
“天下同盟会从不与魔道中人谈条件,”张帮主眯着老眼下打量他,“但若你有功,自可功过相抵。就看你所说的话,是否真能寻到吴全……”
这个人,和蔼的语气背后,也是一条老狐狸。
而对他的话,李守信果然是不信的。
“哈哈哈哈笑话!说什么功过相抵,等找到吴全,我怎知你们是不是会把我杀了!”
“那你想怎么样?”梁掌门摩拳擦掌。
“没怎么样,反正我自知落到你们手里也是命不久矣……你们这群正道中人,自诩正义就能判我死罪,凭什么?!”
剑神无名猛一拍案:“就凭你杀了人!杀人偿命,天经地义!”
“只是天经地义,可有律法为据?!”
了尘师太遵从实事求是:“这里是杭州,自有天下同盟会订立的律条。”
“天下同盟会订的律条算个屁!不过是江湖定下的规矩,今天可以是这样,明天可以是那样,朝令夕改,毫无威信!”
平顶翁义正辞严地斥责:“天下同盟会的规矩,就是漕帮和盐帮的规矩,两帮总瓢把子在此,你不可口出狂言。”
唯有无定道人沉默不语。
就在这议堂内,罪大恶极的杀人犯面对诸多正道人士的诘问却毫不退缩,他理直气壮,是真的心中无愧。
“我连谳教那个吴全教主都不放在眼里,两帮的总瓢把子算什么!”他冷笑着,破罐子破摔,“我杀人,十年不过数百,两帮杀人,双手不用染血就得了百万!更遑论每年正道帮派间互相厮杀,死伤者更是不计其数,那时的天下同盟会呢?身在何处?定下的律条有哪怕一条生效的吗?”
“你……住口……”张帮主咳嗽着败下阵来。
“我恨你们这些正道中人,你们每一个,男的女的,只是道貌岸然,明明统统跟我一般无耻下流,却非要扯一块名为‘正道’的遮羞布,以示与我不同……你们说我十恶不赦,你们呢?在场的诸位,哪怕有一个手中没有染过血的吗?!”
这一回,不会再有人反对堵他的嘴了。
枢墨白向严从昔使了个眼神,后者明白,取出一团塞口布。
于是,直到他的嘴被堵住之前,满堂还响彻他对在座之人的驳斥。
“你们没有资格定我的罪,没有资格……没有资格!!”
……
宋飞鹞拖着那小孩,走得很艰难。
女孩的两只脚有如黏在地,死拽着不肯走,一边奋力挣扎,一边大声用柳怀音听不懂的话大声嚷嚷。
她好像很愤恨的样子,可惜宋飞鹞的手有如铁箍,她无论如何挣不脱。
柳怀音听她嚷了一阵,问宋飞鹞道:“大姐,她一直在说‘爱黑土,爱黑土’,是什么意思?”
宋飞鹞阴沉着脸,看也不看他,随口道:“她在对我们给她赎身的这个行为,表示感谢!”
“真的吗?”柳怀音凑脸向那女孩子,“不客气!”
“呸!”
女孩子便喷了他一脸口水。
柳怀音抹了把脸:“大姐,我虽然听不懂她的话,但我不是傻子!她恨我们!”
“居罗灭国乃汉人所为,她想恨,就让她恨吧。”
话说到此,他们已到江山听雨楼门口,正与押着李守信的严从昔狭路相逢。
她盯着同样不肯走路的李守信,喃喃道:“懂得仇恨,也是人性使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