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堂里,宋飞鹞笃定地又摸向了她的那盏茶。
“我在平越龙家,是说了好些话,不过二位帮主意指的是哪一句,可否赐教呢?”
“……”张帮主满腹算计,此时便不言了。
李帮主子急些,他急于向宋飞鹞求证:“宋姑娘可曾说过,关于一本,名为《怪症杂谈的书?”
“是。”她道,“这本书虽然市面难寻,但家中收藏者大有人在。这本书哪里奇怪呢?”
李帮主以为她还在卖关子:“宋姑娘,你说吴全与那本书的作者有关,这是真的吗?”
“我当时瞎说的。”
“你!”
她眼皮都不抬,气得李帮主失了分寸,若不是在场那么多人,他恐怕就要令手下的高手动手了!
“所以你们,求取的是这个,”宋飞鹞咧起唇角,向他们嘲讽道,“所以你们要找吴全,就为了问他与那本书的作者有没有关联?”
“是又如何!”
此时,年迈的张帮主终于开口劝解:“老李啊,罢了……”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李帮主也不再遮掩,任由张帮主说下去。
“看来你我目的一致,也就不要揣着明白说瞎话了。”张帮主承认道,“是,我们寻吴全,只为一事——遥山。”
……
“遥山,”吴全道,“你听过这个地方吗?”
沈兰霜当然听过。她听宋飞鹞提过,那是在平越龙家,她依据一本怪书讲了一个真假难辨的故事……
“你想知道啦,呵呵呵呵……”吴全观察着她的反应,突然笑道,“只要知道了,就不可挽回啦。”
他没有讲下去,吊足了她的胃口,这又是一种试探,激起了她的不满。
“既然你叫住我,就不要故弄玄虚。”
于是他道:“小姑娘,你先告诉我,你练武,是为了什么呢?”
“我……”
沈兰霜不知道。
对她而言,或许原本的目标只是成为天下第一,因为她始终放不下沈家昔的荣光,不可否认,她跟着宋飞鹞,就是为了学本事的。
然而,如今纵观整个武林也不过如此,所谓天下第一不过是两帮豢养的打手。她有时也会惶惑:一个练武之人,练了一辈子,什么才是至极的顶峰呢?
是成为武林传说?还是干脆端了两帮自己当皇帝?这些她还都没来得及想过。
吴全整了整衣襟,正色道:“我是个很公平的人,每一个有求于我的人,我都会告知因果,然后,你自己选。”
“我选什么?”
“听,还是不听。”
“听如何,不听又如何?”
“不听,就当什么都不知道,若听了,就会陷进去,跟外面那些人一样,获知了一件秘密,就接二连三地想要继续追究下去,”他一笑,露出一口白牙,“小姑娘,世界上有很多秘密是不可为人所道的。听到、看到,获知了,就会被诅咒。”
他说罢顿了顿:“小姑娘,你现在还想继续听下去吗?”
沈兰霜思忖了片刻:“想。”
“好……”然而吴全故作假惺惺地叹了一声,“就在不久前,我还有个红颜知己。她是个渔家女,一心想改变拮据的生活。她也跟你一样好奇。”
“那她后来怎么样了?她也练了《通明宝鉴上的武功?”
“啧啧啧……这你就错了。《通明宝鉴根本就不是武学秘籍,而是一种与天地沟通的法门。要与天地沟通就要褪去人固有的形壳。一开始,只是些看似无用的部分,仅仅有关养生;接着,就是许多武功的基础招式;然后是武功心法……如此循序渐进,她终于有了门道,甚至摸得门道,比其他人学得更深入。只可惜,每个人对于褪去人形的理解是不一样的……”
吴全遗憾地拍了拍自己的膝盖:“她的理解与水有关,所以最后,她变成了一条失去常人的鱼。”
“鱼?!”
“你……应当见过她,”他不怀疑地向她提点,“在罗府,不正是被那个姓宋的女人斩杀了吗?”
沈兰霜恍然大悟,背后不一寒:“是那条鲛人……”
吴全的绪有些低落:“她不是鲛人,她就是人……或者说,曾是人,是你们看不破而已。”
他的惺惺作态令沈兰霜气不打一处来,不呵斥他道:“是你害了她!”
“我没有,我并未想要害她,固然我对许多人有仇怨,杀了不少人,但对她,我是不想的,”吴全捂住了脸孔,“我只是……太寂寞了。”他停了一阵,接着解释道:“这世间,只有我,我一人修习此功,太孤独了……我想有人与我一道,你大伯也好,玲珑也好,可惜他们天资有限,都失败了……”
沈兰霜不服:“那平越城的那些百姓呢?他们未曾想过练功,可你还是下毒害了他们!”
“小姑娘,这个世上有些人是该死的……”
“瘾君子固然该死,可你还毒害了其他不知的人……”
“我说的不是这个,小姑娘,我是说,物竞天择,”吴全狡辩道,“有的人理当活,有的人理当死,一切,都是神的旨意,凡人只需要遵循,这与练不练功其实没有什么关系。我明白了这一点,然后,我发现有更好的方法筛选出与我类似的人,范围更广,就连对练功毫无兴趣的人都能得到提携……”
他语调里带着哭腔,沈兰霜以为他是在哭,但当那手从面部移开,吴全的脸上却是个难以言说的笑容:“那不是毒,那是,是我的啊!”
……
“传言中,遥山有神明,闻者能得道,见者能飞升,数百年前明末一役,这位神明帮助汉人夺回了天下,遗下一柄神剑与一本秘籍,后来不知所踪。很多人以为,这不过是个神话,遥山是不存在的。但按照宋姑娘的‘瞎说’,遥山有迹可循,正在那本《怪症杂谈之中……”
张帮主的话戛然而止,因为,宋飞鹞打断了他。
“二位帮主,当心,”她提醒道,“世间种种,不是皆可为外人所道的。”
“你什么意思?”
她竖起一根手指,抵在唇间:“或许从你谈及遥山那一刻开始,那位神明便注意到了在座诸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