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到这个电话,项目团队的每个成员都很开心。
这意味着明年一开年就有项目。
公司考评很严格,如果项目中途有空档on-bench,就会一级级的追究下去,还会影响年初的加薪。
陈姐也松了口气,笑着说大家也辛苦了,放半天假吧。明天再继续工作。
大部分人都是在北京做同一个项目,那个项目最近正好在收尾。
何玲一入职培训后,就被分派到陈姐手下。一起分派过去的有3个新人,她是学历最低的,所以也最乖。其他几个新人嫌弃不停的翻译,复印,打杂。而她因为起点实在太低,觉得已经不知不觉的学到了很多以前完全没有的知识。干活的时候总是任劳任怨,从不抱怨,上次临时被派到北京就是救场子,当时项目里正好有个翻译辞职,她一来就是浑天黑底的干活,每天加班加点的翻译说明书还要做项目的admin,不停的定会议室,组织会议和做会议记录。
也是因为她一直的耐心和细致,慢慢的才得到了陈姐的青睐。试用期一满,就被陈姐要到了自己的名下,做了她的下属。
从进公司的开始,除了新人培训的那一周是准时下班。何玲每天都是早上9点出门,晚上10点回酒店,周末几乎也是加班度过的,北京的项目做了3个月,她连天安门都没去过一次。
老顾问们都是已经来过北京很多次,也是一点都没有兴趣结伴出去逛了,几个都说回去补觉。
陈姐体贴地说,“那要回去的就回去,我下午还要开个会,晚上大家一起Team-Budding吧,用项目费用。”又休息又打牙祭,活泼的销售顾问在叫,陈姐万岁!
何玲跟着大家回了下榻的希尔顿酒店。这家外资咨询公司的协议酒店都是4星级以上的宾馆。顾问们常年出差,几乎个个手上都是一大摞的各家五星酒店的VIP。公司严格规定,如果住在非指定宾馆,特别是住三星级宾馆,需要特别批准。公司很在乎自己的品牌和形象。像这样的出差,都是每人一间标准房。
何玲和大家道别,拿着行李回到自己的房间。这是宾馆标准的套房,不论和自己的小公寓,还是俊杰的储藏室比,那都是天壤之别。
雪白的床单,宽大的双人大床,她啪的一下跳上大床,四角朝天的躺倒,床垫真软啊,五星酒店的床真是舒服。
她躺着都不想起来,想想这三个月连续加班三个月,也就是这个意外的半天休息。因为项目的缘故,这半年飞北京不下十次,然后除了加班还是加班,能算休息的也就是今天下午的三个小时。
去哪儿逛逛呢,又发了个消息给薇薇,薇薇好久没回,不出意外这家伙肯定又在开会。
拿出app搜了一把,打个车去天安门吧,升旗是从来没有机会看了,那就看看降旗吧。
说干就干,上网查了查降旗的时间,好像还来的及赶上。
冬日的天安门城楼一如既往的萧条,光秃秃的杨树,建筑的雄伟确是一成不变,和小时候每天看的新闻联播一样,天安门高耸的城楼,远处则是红墙环绕的庞大的故宫。
何玲下了出租车,来到天安门城楼下,看到已经有很多人聚集在广场。很多人都在激动的拍照,占位置的占前排的位置。她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北京的冬天虽然是零下20度,然而和江南的湿哒哒的阴冷不同,体感并不是很冷,只是必须带上口罩,围上围巾,还有厚厚的手套,本来会冻得耳朵麻掉,鼻子冰冷。
降旗的时间是根据日落每天不同的。一到时间后,仪仗队整齐的列队走向国旗,在乐队的伴奏下,16名高挑的仪仗队列兵步伐整齐,动作完美的收下中华人民共和国旗帜。
何玲小时候的梦想就是做一个仪仗队女兵,来北京读大学,然后世事难料,最后这些梦都破灭了。
站在天安门广场,她一直看到夕阳落下,降旗后大部分的人都陆续散开就,真好,终于可以站在天安门广场,一个人。
她走过宽敞的长安大街,正要扬手招呼停下来的出租车,突然看到出租车里走下了两个人,一个是陈姐,而另一个是穿的严严实实,肥胖臃肿的女孩。
陈姐下车后就蹲下身子,搂着那个孩子,用手远远的指着天安门,一个个得告诉孩子,那是天安门,那是人民纪念碑,那是毛泽度纪念堂,也不管那个孩子懂不懂。
同事们有孩子的,偶尔都会提到孩子,而陈姐的私生活一直是个迷,她从来不说,也没有人会问。外资企业的好就是这点,没有人会追究你的过去。这也是即使工作强度一直这么大,她还是愿意融入的一个重要原因。何玲只是奇怪陈姐从来没有提过家人,更不要说提到过有孩子。
原来每个硬币都是有背光的一面,而每个人都有不为人知的一面。何玲从不主动打听别人的私事,也最尴尬别人不论是关心还是好奇的问及自己的家庭。
何玲赶紧闪到一颗大树的树干后面,这时候的陈姐已经完全不是早上那个精明强干的职场女性,很家常的随便套着一件肥大的黑色的羽绒衣,大半个脸都陷在大围巾里,要不是她说话的特有的抑扬顿挫的语调,何玲都不敢确信这就是陈姐。
陈姐紧紧拽着孩子的手,如普通的母亲一样。
孩子背对着何玲,看到街边有个小贩在卖糖葫芦,草杆垛上插着五颜六色的各种品种的糖葫芦,强着脑袋一定要过去买,看她走路摇摇晃晃的,总觉得哪儿有问题。孩子跌跌冲冲的走了过去,要不是陈姐拉着,肯定是要摔跤了。
陈姐纵容的给孩子买了好几串,这时候孩子转过头,何玲惊讶得发现,这孩子的长相是明显的唐氏综合症儿的样子,眼睛往两边眼角吊着,整个面孔都很怪异的肥大。
看着孩子吃得欢,只见陈姐一边笑,一边用手再抹眼角,不知不觉挂下来的泪。
孩子吃好糖葫芦又要喝酸奶,最后她对孩子说“小宝,时间差不多了,妈妈送你回康复院。”
孩子不肯,口吃不清的说“不要,妈妈别走。”
陈姐拼命的抹去不断掉下的眼泪,低头紧紧地帮傻孩子系好散开的鞋带。
“小宝乖,妈妈要赚钱才能给你买好吃的啊。”
孩子还是不肯,居然一屁股坐在地上耍赖。
周围已经有大妈们异样的目光扫过来,陈姐好像已经习以为常。也丝毫不在意,低头看了看手表,觉得时间已经不早,无奈的用力一把抱起孩子,迅速打了一辆出租车走了。
何玲呆呆地看着他们离开。
一直以来,陈姐都是她眼中的女神,是完美的女人。
此时,她居然感到一阵轻松,原来每个人都会有瑕疵。
进这个公司,她既觉得激动,又一直无法摆脱自卑。
觉得自己见识少,除了英语口语比较好,完全没有怎么强项。她没有家人可以依靠。原来其实在大城市,大家都是有难以启齿的无奈和痛苦。
北京真好,大城市真好。想着自己在H城被街坊邻居指指点点,父母一副厌恶的样子,兄妹的鄙视眼神。
而在北京的这段时间,只要自己尽心尽力的做好本职工作,没有人管你从哪儿来,要去哪儿。
终有一天,自己也会翻过不愿回忆的那一页,有勇气开始新的生活。
何玲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