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漠双目无神的游荡在妖界的土地上,他感觉自己已经不像一个妖,甚至不像一个生灵,他的脚步渐渐变得沉重,像是灌了铅,呼吸也一样沉重,空气像是磨砂纸一般令他几乎窒息,饥饿与虚弱感再次如同潮水般涌来,他停住了脚步,看了看自己的双手,那双手没有老茧,没有伤口,虚无的像是烟雾,却又沉重的像是巨石,前方终于出现了些影影绰绰的图画,没有鲜血,是鬼族。
那些鬼族不复之前的不屑和冷酷,变得慌张而可怜。
它们与甘漠擦肩而过,甚至就像没有看到他一样,甘漠被这些逃窜的鬼族撞得一个趔趄差点跌倒,甘漠转过身看着他们逃窜的背影,咧嘴笑了笑,叫道:“你们往哪里跑?”
鬼族们不仅没有回答,而且跑的更快了,就像身后有什么可怕的东西追逐他们。
马蹄践踏地面的声音清晰的传来,甘漠又转过头,看到三个骑着黑色战马的妖族高高跃起,跨过他,追向那些鬼族。
甘漠没有再看,他觉得疲惫,沉重,难以行动,但是他还不想就此睡去,因为他早已失去了沉睡的能力,一旦他失去意识,妖界的土地上行走着的就不再是一个非妖非鬼的孱弱灵魂,而是一个嗜血的怪物。
他一直走了很久,很久,直到视线的尽头出现了一座城,城门上挂着气势磅礴的三个大字:“蛮陨城”。
城门紧闭,但是当他走到城门前时,那门就缓缓打开,他听到一个遥远的声音朝他喊道:“响应威血军号召,任何妖族都将被蛮陨城无条件庇护,你安全了。”
甘漠没力气看向那个朝他喊话的妖族,只是既然门开了,那就进去看看吧。
城里一派忙碌的景象,受了伤的妖族战士在不远处一排整齐的白色营帐内治疗,进进出出的妖族医师手里拿着浸满鲜血的绷带或是破烂衣服,甘漠移开目光,朝相反的方向走去,数不清的妖族流民聚集在这里,一个上了年纪的妖族正站在他们中间发放一些清亮的绿色药水,甘漠很不喜欢那种药水的味道,但是从其他妖族的表情来看,那一定是极好闻的。
那位被簇拥在妖族中间的老妖吩咐好士兵们维持秩序,安抚了妖族们,便走了下来,正巧朝着甘漠的方向走来,一声“嘎嘎”的叫声令甘漠陡然停住脚步,他的身体有些僵硬,转头看去。
一只憨态可掬的小鸭子跟在那老妖身后,快活又自在,全无身处战局的紧张和忧虑。
老妖见甘漠一直盯着小鸭子,苦笑道:“这是我女儿养的,鬼族打进来时跑丢了,我的铃儿出去找,但是最后它自己回来了,铃儿却迟迟未归。”
甘漠嘴唇颤抖着摇头,道:“我没见过你女儿。”而后快步离开,虽然是快步,但是他身体里一丝力气也没有,所以根本走不快,但是那老妖只是奇怪的摇摇头,并没有追上他。
甘漠一直走到蛮陨城的最西边,城墙之下,这里有一口被巨石压着的井,甘漠鬼使神差的走上前,将巨石移开一条缝隙,向里看去,底下黑漆漆的,什么也没有,不闻水声,想来已经废弃许久了。
身后走过一个巡逻的士兵,见他朝里张望,便随口道:“那是一口枯井,城主怕小妖掉进去,才用巨石封住。”说完便走开了。
甘漠仿佛没听到那话,又将巨石挪开一点,稀稀落落的阳光洒下去,但是依旧看不到底,只有井壁上的青苔安静的朝他回看。
极度的虚弱感再度席卷而来,甘漠的理智如同绷紧的弦即将断开,他的脑海中翻来覆去的回荡着那个老妖的话,和那只小鸭子无辜的叫声,鲜红的血丝渐渐布满他的双眼,他咬破舌尖,使自己的神志更加清醒一些,而后将那巨石完全移开,跃了进去,他没有直接跳到最深处,而是一只手抓住井沿,双腿撑在还算干燥的上端井壁上,另一只手抵住巨石,用不知从哪里来的最后一丝力气将那巨石抬起,而后松手,巨石重重砸落回井沿上,将所有的阳光完全遮住。
还没走远的妖族士兵听到身后传来一声巨响,却没看到刚刚站在井边的妖族,不禁有些奇怪,但是他没多想,因为一个妖族即便跳下井也不会死,更何况那又不是不谙世事的小妖,怎么可能自己跳进去而后又将巨石原样放回去,这根本不可能,于是妖族士兵摇摇头,只当那个奇怪的妖族已经离开了。
甘漠的想法很简单,他只是一个普通妖族,他无法承受那种杀死同族的罪恶感,更何况……
“扑通”一声,甘漠像个破麻袋坠落到底,黑暗将这里完全笼罩,但是井底并不像他想象的那样潮湿阴冷,相反的,这里很舒适,他闻不到任何气味,但是能感觉到手掌下柔软的苔藓带来的凉意,以及奇异的清凉环境带给他的安心感,就像自己在某个春风沉醉的夜晚躺在自家的屋顶,凉风轻轻吹拂过自己的面颊,而后自己缓缓陷入沉睡……
等等,凉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