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五十五章 乌氏倮(1 / 1)发呆向日葵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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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乎预料,扶苏发现自己居然挺喜欢这个此前以为野蛮的活动。

能暂时放下繁重的政务,摆脱沉重的心绪,在蓝天白云下纵马架弓,扶苏只觉得整个人都随之轻快了起来。

就是射出去的箭总不按自己的心思。

“公子,比比谁的猎物多?”

李信拍马而来,冲着扶苏挤眉弄眼,身后跟着一队替他追撵猎物的犬奴以及收捡猎物的随从。

所谓犬奴,是指转为主家豢养猎犬的仆从,并不是奴隶。

扶苏打眼一看,短短两个时辰,李信已然收获颇丰。看看自己身后无所事事的侍从们,扶苏没好气地让李信滚蛋。

李信哈哈大笑,依言滚蛋了。他要去争一争公子设立的头赏,不能再耽搁了。

为了调动参与围猎的各家子弟积极性,除了如往年一般设立的各级奖赏,扶苏还为头名添了一个小玩意儿。

扶苏随身佩戴的一块玉玦。

玉玦本身的价值自不待言,作为年轻一代楷模扶苏的佩玉,更有难以估量的“追星”价值,自然让众人趋之若鹜。

看着活力四射的李信远去的背影,与扶苏一同缓缓前行的蒙恬眼里,全是自己十七岁时的影子。“李信对公子的确极为敬重。”

扶苏看向这位大昭的中生代武将第一人,随口回道:“李信在我这里,也没少夸赞将军的用兵。”

蒙恬爽朗大笑:“那个臭小子能说什么好话?”

扶苏觉得自己有义务在李信的上官面前为他说点好话,“李信说将军用兵极为入微,指挥大军如臂使指,他从将军这里所学颇多。”

“哦?”蒙恬略有惊讶,“不想这小子平日里在我跟前咋咋呼呼的,倒也能说出这番话来。”

扶苏觉得要不是自己今日与蒙恬聊了几句,李信的前途可谓一片灰暗。这小子在上级跟前的形象可真是一塌糊涂。

其实扶苏低估了蒙恬对李信的喜爱,能在这位将军面前咋咋呼呼,可不是什么人都敢的。

扶苏与蒙恬两人,之前为了避嫌从未有过深谈,今日难得有了光明正大的机会,都有好好攀谈的想法,于是聊得越发投机,不时相视而笑。

这让一旁一直默默跟随在扶苏之后的李清颇觉意外,惊讶于这位公子的健谈。

当日两人在长公子府里的那番尴尬见面,着实给李清留下了太过深刻的印象,一直以为扶苏是个心机深沉,举动皆有深意之辈。

不曾想,扶苏公子能与被公认为难以交流的蒙恬将军聊得如此开怀。

李清对扶苏的观感不由得大为改变,面对扶苏的心态也在单纯的防备之上增添了一些好奇。

扶苏这边正与蒙恬聊得欢畅,大呼相谈恨晚。果然与贤才交谈,能让自己的思想也深刻起来。无论自己的想法如何天马行空,蒙恬都能瞬间明白他的思路,这让扶苏尤为敬佩。

蒙恬对扶苏也十分满意,这位长公子对兵法的认识虽然还只停留在书本之上,但有很多在他看来还有些稚嫩的新奇想法,能看出公子的“知兵”之名,的确不是虚传。

两人正聊得起劲,突然见一彪羌戎打扮的骑手从远处林中呼啸窜出,领头的却是一位身着大红外袍的娇小骑士,正在率众追赶一头慌不择路冲着人群而来麋鹿。

护卫长公子的侍卫们立刻如临大敌,不用主将吩咐,便有数百弩手列阵于前,随即长矛手列阵在后,骑兵护卫两翼,迅速结起临敌军阵将扶苏等人护在了身后。

领头的骑士此时也注意到了扶苏这边一看就大有来头的队伍,待看清是长公子仪仗后,在马背上挺直了身姿,右手握拳。

得了命令的戎人纷纷长啸,如同是在回应首领,随即左右散开,停止了对麋鹿追赶,以免冲撞严阵以待的军阵。

戎人马术精湛,即使在疾奔中转向,竟也能做到阵型严谨。分开两队的骑手各自兜了个相似大小的圆弧,以横阵停在了军阵千米之外,人人收起弓箭以示没有敌意。

此时,那头晕头撞向的麋鹿才清醒过来,逃过一劫的它赶忙转向,逃回了树林中。

领头的骑士在领着骑队停下之后,右手握拳,手臂横于胸口,领着身后的众人躬身向扶苏行礼。

扶苏将握有马鞭的右手横在胸前,并未躬身,算作还礼。

骑士向身后喊了几句,应是在命令他们停在原地,然后单骑向扶苏这边奔来。

“好俊的骑术。”扶苏听到身旁的蒙恬赞了一句,不知是在说那队骑手,还是在说正如一团火焰一般一路燃烧过来的骑士。

待到近前,扶苏才发现来人扎着无数细小的发辫,竟是个容貌英俊,女生男相的年轻姑娘。又听蒙恬补充了一句:“好俊的女子。”

女骑士在军阵之外停步下马,以中原礼节再次下拜:“乌氏倮,见过公子。”

扶苏大为惊奇。

乌氏倮这个名字,无论是前世今生,都可谓如雷贯耳。

第一个被载入正史,且在《史记中能有单独小传的畜牧业巨商,仅这一点就比扶苏强了许多。

乌氏倮后来还被嬴政下令位比封君,是唯一一个能以商贾之身得以位列朝堂的人物。

扶苏知道今次春狩,为了彰显对少数民族的关怀,因此会有一队义渠骑士获邀参与,只是没想到领头之人竟是这位大名鼎鼎的乌氏倮。

更想不到,边塞巨贾乌氏倮竟然是这样一位英气逼人的女子。

讶异归讶异,倒也不至于让也算经历过大风大浪的长公子失态,扶苏免了对方的礼,又对左右吩咐,请乌氏倮上前来。

乌氏倮领命后,又翻身上马,穿过重新散开成行军队列的军阵缓慢向扶苏靠来。

行到近前后,乌氏倮瞪大了眼睛,惊呼一声:“公子,你可真好看!”然后猛然住口,神色惶然。

此时还是个年轻姑娘的乌氏嫡女,自然不比那位史书上记载的能与王侯分庭抗礼的巨贾,在察觉失言后,不免心中惴惴。

若是其他公子听了这无礼的言辞,怕是立刻就要教乌氏倮做人,扶苏却并不在意,模仿着对方方才的语气道:“姑娘,你可真英俊。”

乌氏倮先是愕然,然后就爆发出一阵豪迈大笑,小麦色的肌肤上透出飞扬的活力,“公子真是乌氏见过最有趣的昭人了。”

扶苏也哈哈大笑,示意乌氏倮跟在自己身旁一同前行,继续与其打趣道:“若是你我二人能互换皮囊也就十分恰当了。”

乌氏倮颇以为然,点头道:“公子说的是呢。”然后又补了一句:“我女生男相,公子男生女相,倒刚好凑成一对。”

扶苏并未多想,只觉得对方的跳脱心思十分活泼可爱,“这么说来,你我还真是如同一对兄妹。”

乌氏倮连连点头,然后问道:“我今年25了,公子呢?”

扶苏神色尴尬,“额,本公子前些日子刚刚及冠。”

“那公子是我的小弟弟呢!”乌氏倮欢呼不已,这措辞听得扶苏更为尴尬。

蒙恬听着两人逗趣玩笑,只是微笑不已,身后的李清却大为叹服,对扶苏的敬佩已经满溢而出。

扶苏公子似乎有一种跟各流人物都能投契的强大魅力,让人心折。

随后李清又对自己产生了严重怀疑:难道那日的尴尬会面,问题都出在自己身上?

在李清怀疑人生过程中,队伍已经前行靠近了戎人的阵列。乌氏倮两手俱是双指并拢含在嘴里,吹了个响亮的口哨,然后举手在头上转了转。

得令的戎人骑手又是连连呼喝,又分裂成两队散开,然后续在了昭人军列之后,隔着数百米远远跟随。

蒙恬看到乌氏倮对骑手们的指挥如此流畅,连连称赞:“姑娘年纪轻轻,不意练兵手段却十分高明。”

乌氏倮骄傲地扬起天鹅般细长的脖颈,得意洋洋:“这位大将军真有眼光!”乌氏倮是戎人出身,不清楚昭国的军制,心中一高兴,便只管往大了叫。

扶苏为她引荐道:“这位乃是蓝田大将,蒙恬蒙将军。”

听闻蒙恬之名,乌氏倮眼中精光大亮,比见了扶苏还要激动,口中说个不停,又是行胡礼又是抱拳作揖,手忙脚乱。

蒙恬笑着让她不必多礼,扶苏见状让乌氏倮先冷静下来,随后问道:“你也听说过蒙将军?”

乌氏倮依言不再乱动,脸庞却还是激动得泛红,闻言点头如捣蒜,“当然了,蒙将军是我们义渠人心中的大英雄。

“他曾经带领我们驱逐匈奴人,保卫了上天赐予我们的草场与牛羊。我父亲曾经就跟随过蒙恬将呢。”

蒙恬确认了她的话,“嗯,我记得你父亲,他非常骁勇善战,是不可多得的猛士。”

乌氏倮听到蒙恬对她父亲的大力夸赞,脸上红色更甚,乐得嘴都合不拢了。

扶苏原本以为蒙恬驱逐匈奴已经是统一之后的事情了,没想到早在统一之战前,蒙恬就已经有过对抗草原民族的事迹。

难怪后世始皇决意发大军驱逐匈奴夺回河套时,首先想到的就是蒙恬。

蒙恬今年不过三十四五岁,想来当初北征之时不过只有二十多岁,不愧是将门之后。

几人谈笑间,队伍行进到了当日扶苏与李信共同选定的扎营地点。

于是队伍就此分成了两部分,一部分留在原地设立大营,一部分护卫女眷们前往宜春宫安顿。

乌氏倮此时与扶苏等人拜别,带着自己的骑队继续狩猎去了,她自然也要争一争那个第一。

又有一个时辰左右,大营基本已经立好,于是蒙恬与扶苏打过招呼,也狩猎而去。

蒙恬自然不是为了争个第一第二的,他只是单纯享受一下狩猎的乐趣而已。

扶苏又想起那个对早起出猎颇有微词,嘴上说着不感兴趣,实际比谁都跑得快的樗里偲。

看来对如今的男人们来说,狩猎的确是非常具有吸引力的运动。

这或许可以归结于男人们自先祖那里继承来的基因。在这个还残留着许多远古习俗的时代,与野兽搏斗带来的刺激感,想必更能让人血脉贲张。

扶苏也不想呆在营中等到黄昏再去宜春宫与人商谈,在日落前还有几个时辰,足够他做一下狩猎的尝试。

虽然他承认自己箭术或许稍有瑕疵,可这并不影响扶苏也去享受属于自己狩猎的乐趣,过程才是最重要的嘛。再不济,能呼吸一下新鲜空气也挺好的不是?

要不要让高进射上两只,好歹也给自己充个门面?

扶苏看向背着弓箭四面巡视,一心只在护卫上的高进,撇撇嘴放弃了这个念头。说好了重在过程,耍着些花样作甚。

扶苏右手持缰,左手将弓横放在身前,等着犬奴们将寻到的猎物赶到身前的空地上。

与猎户们需要小心掩藏行迹,孤身寻猎的方式不同,春秋狩猎之所以被认为有军演的作用,就在于围猎的“围”字。

难点也在于此。

率两三千之众狩猎的头领,要向战场上的将军一样,将手中的兵力散开,形成围栏,在充当侦察兵的犬奴发现“敌军”后扎紧篱笆不让猎物逃出。

至于最后的射箭,就只是娱乐了。

以这种方式围猎,今次参与狩猎的队伍里,恐怕没人会是用兵已然“入微”的蒙恬对手,在这样小规模的战场之上,就连白起也要逊其三分。

然而蒙恬早已过了这个要用围猎来锻炼用兵的阶段了,实际上代替他参与围猎的是李信,蒙将军只是一人一弓,单纯享受狩猎乐趣去了。

白起那边同样对围猎毫无兴趣,只是安排了章邯率军,自己则以军务繁忙为由,推脱不来了。

于是有希望能够争夺魁首的,只有四人。

李信、章邯、乌氏倮,以及扶苏的三弟,公子嬴骐。

嬴骐的母亲是义渠人出身,身份只比胡女出身的胡亥之母略高一线,故而嬴骐与王位基本绝缘。

嬴骐本身也多次流露过想要在边疆立功的心愿,除了本身的确有此志愿以外,更重要的目的当然是避免扶苏的敌意。

也因为如此,在二公子嬴漺入狱宗正府以后,从来没有人对嬴骐表示过怀疑,连华阳夫人也将他第一个排除在嫌疑人之外。

有着义渠人血统的嬴骐,生得人高马大,极为英武,自幼不爱读书,只喜欢纵情于马术与狩猎。

这自然也是始皇帝刻意放纵的结果,既然没有继承王位的可能,不如在疆场上一展长才,不但能为国效力,也可以借此保命。

扶苏并不是阴毒之人,对于这位一直表露出毫无争夺之心的三弟,也一向较为亲善。即便说不上情同手足,也可以算得上兄友弟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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