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酒宴要办得宾主尽欢,气氛一定要搞起来。
而作为调动气氛必不可少的一套就是歌舞。
魏国虽不像赵、卫两国多以美女见闻,但作为中原九州通衢,融合了各家之长的魏舞在经过前任魏王的改良之后,极尽妖娆妩媚,悦人耳目。
美人美酒俱全,气氛如何能不热烈?
然而就在此时,却偏偏有人要来扫兴。
“敢问大王,为何信陵君并未列席?”
正在欣赏着歌舞拊掌微笑的魏敞听闻此问,眼神立时就凝了起来,望向似乎是真心疑问的公子扶苏。
歌舞如旧,但觥筹交错的喧哗却停了住,显而易见,关切此事的远不止是大昭方面。
“王叔近日操劳新封地的事务,故而未能拨冗前来,与公子晤面。”从魏敞的语气神态中,扶苏看不太出其人对魏无忌的真实观感究竟如何。
于是尽管会被视为无礼,扶苏依然冒着触怒魏王的危险接了下去,“身为一国相邦,信陵君多日不在国都理政,未免让人担忧。”
魏国相邦的动向,你一个大昭的公子担忧什么?
魏敞心中冷笑,对扶苏的说辞冷然以对,“此乃魏国之事,就不劳公子挂念了。”
魏王语气中的冷淡很快对酒宴的氛围造成了影响,就连场间舞女的舞姿都僵硬了起来。
显然,扶苏的步步紧逼让魏王已经十分不满,但扶苏无法确认,这份不满是针对自己的打破砂锅还是仅是针对魏无忌这个人。
若是后者则很简单,那就是魏王敞单纯不喜欢一个威望卓著的王叔在王都威胁自己,那么两人之间就应该没有张苍预测的默契。
但若是前者,那就很有趣了。
照理来说,魏王已经如此明确表明了自己的不满,任何懂得进退之人都应该知趣了,但扶苏丝毫不担心一个仰大昭鼻息的魏国大王敢于对自己如何。
不提就在党左近俯视着大梁城的白起军旦夕就可兵临城下,一万五千大昭精兵离大梁可不远。
说个嚣张点的,扶苏觉得自己现在就是偷摸抽魏敞一个巴掌,他都不敢拿自己怎么样。
当然,这么毫无必要的作死还是想想就好。
于是毫无顾忌的扶苏看了一眼按着自己的命令正仔细分析魏王的樗里偲和张苍,为了给两人的分析更加准确的判断依据,并未选择见好就收。
“若是大王有所顾忌,大昭愿意代劳。”
这是在暗示,或者应该说是明示,大昭很愿意在得到魏王默许的情况下彻底铲除魏无忌,完成在攻伐西魏时未能得尽全功的事情。
一边问着让场间众人神色大变的话,扶苏一边思考着魏王将会有如何的反应。
无论魏王是否真的极度厌恶魏无忌,他也不会选择让昭国插手魏国的事务,因为这样等于进一步承认昭国对魏国的权力,而且会造成国内势力的极大不满,对他刚刚安稳下来的王权造成极大挑战。
但这其中又会有一些细微的差别,而扶苏等人要做的,就是希望能够从这点细微差别中找到魏王与公子无忌两人确切关系的证据。
不等扶苏这里想通透,魏王便做出了反应。
没有怒叱扶苏不知进退肆意插手别国内政,也没有犹豫之后勉强拒绝,魏王只是将眼角眯成一个危险的弧度,然后起身将酒爵狠狠投掷于地。
扶苏与他身后的蒙毅都大惊失色,蒙毅更是飞快拔剑将扶苏护住。
这是要摔杯为号?魏王竟然真的敢在这时候对自己不利?
然而扶苏想象中的数百刀斧手并未出现,魏王敞只是在扔掉酒爵后拂袖转身离去。
原来只是单纯表达不满而已。
看着众人都以莫名其妙的眼光看着自己,蒙毅讪讪然收回长剑,然后狠狠瞪了一眼扶苏。
都怪这家伙,没事儿老给自己讲一些奇怪的故事,才会让他有此动作。
扶苏尴尬地用笑容掩饰,他当然知道蒙毅为什么会这样。
不过目前最值得关心的,却是樗里偲两人能否从魏王方才刹那间的动作神态中分析出东西。
宴会主办人,也是魏国主人愤然离席,这场宴会便办不下去了。
扶苏自是毫无所谓,自己此来的目的已经达成,喝不喝酒的,自家营帐里的酒感觉还更香一点。
至于其他人……
扶苏看了看偷摸畏缩着瞧着自己的郭进,若有所思的赵括,隐约怒意若现的李放,警惕之色一闪而逝的龙阳君。
这场酒宴还挺有意思的。
在蒙毅看来,此时的扶苏笑得就像个年轻版的甘茂。
长身而起,扶苏随手从怀中掏出了几颗小金豆子赏给了呆立当场的几位舞女。
此时,以及大部分的历史中,黄金更多的是作为装饰物以及储备货币,而非流通货币。就是说,没人会真的拿黄金去买东西。
但在电视中看惯了别人赏赐金豆子的扶苏,自然早想模仿了,以他的身份搞些金豆子玩还是很容易的。
在扶苏看来,唯一让他觉得因为搅局酒宴而心怀歉疚的,就只有这几位或许因为此事会受本与她们无关的责罚。
他需要作出补救。
歉意地笑了笑,扶苏安慰着几位手足无措,不知该不该收这位方才触怒了魏王的大昭公子的礼物,“放心收着就是,魏王胸怀大度,怎可能就为了这点赏赐与你们过不去。”
这话当众说出,魏王就算是小心眼,也不可能拿她们这些小姑娘们如何了。
为首接过扶苏赏赐的舞女看来也是个玲珑心肝,闻言欢欢喜喜地接过了扶苏的赏赐,“如此,蔷代姐妹们谢公子赏。”
伸手免了舞女们的行礼,扶苏在堂各异的神情中笑着招呼己方众人撤退,“风紧,扯呼。”
风哪里紧?
蒙毅决定再也不相信扶苏所言的故事了。
一出王宫,到车架的扶苏不担心有人偷听,于是便当先问起了两个谋士,“如何,可有所得?”
樗里偲与张苍两人对视一眼,然后各自含笑点头,“有,大有所得。”
“哦?”扶苏来了兴趣,方才魏王掷酒、拂袖、转身一气呵成,把他的注意力全部给晃开了,以至于等他想起来观察时却发觉能够观察的角度都被魏王给挡了个严实。“说说看。”
张苍做出个“请”的动作,示意樗里偲先讲。
樗里偲先是点头致意,然后再不谦让,“公子可知,魏王为何要拂袖转身?”
“是怕我等窥伺到他的表情。”这是不言而喻的。
“那他为何要怕?”
扶苏恍然大悟,原来看不到表情,比直接看到还有用。
就如樗里偲所问,他为何要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