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远地,与张苍一道站立在船头吹风的扶苏就看到了身着一套金色甲胄,端坐白马之上的赵括。
此时船队离码头还有数百米,但赵括的金色甲胄委实太过耀眼,在太阳光的反射下,简直想看不见都难。
许是注意到了扶苏的视线,赵括大手一挥,他身后等候已久的旗手便扬起了写有赵括、赵安与赵胜名号,以及赵字的大旗来。
若是两边再加上几队高声大喊着“欢迎欢迎,热烈欢迎”,身穿短裙的姑娘们,最好再拉一道欢迎莅临指导的横幅,那妥妥的就是欢迎上级领导视察的欢迎仪式了。
其实码头上除了赵括等赵国方面的人员之外,以信陵君与龙阳君为首的魏人队伍同样也在。
只是相比于准备充分,又是彭城东道主的赵国方面,魏人的存在感就显得很稀薄了。
“赵人这是在行下马威吗?”
龙阳君语带嘲讽,看着如孔雀开屏一般的赵人,尤其是一身金甲的赵括,神情讽刺。
“随他们去吧,”信陵君当然也看到了赵人的表演,只是他并不在乎赵人的动静,“扶苏此行的意图很明确,无论赵人表演的如何,都与大局无益。”
龙阳君稍稍点头,少倾又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低声道:“信陵君前几日去了洛阳,可有收获?”
作为同一使团的同伴,两人又相交莫逆,龙阳君当然知道魏无忌前几日去了洛阳。
在他看来,除了要见女儿,信陵君或许也会利用这一层关系,来打探,乃至于影响扶苏的决定。
收获当然是有的。
见到了数年未曾谋面的女儿,而且互相倾诉了心事,让魏无忌心中的歉疚稍有缓解。
但这些当然不是龙阳君所谓“收获”所指的。
于是魏无忌只轻轻摇头,“此去洛阳,除了见无月之外,所有言谈均并未涉及他事。”
见龙阳君似乎欲言又止,魏无忌多解释了一句,“就如赵括等人的表演毫无作用一样,即便我硬要在扶苏面前提及,也影响不了他的决定,更会令其心生厌恶,反而不美。”
如此说来也是,龙阳君稍作思考之后便也点了点头,揭过此事不再多问。
两人的交头接耳都落到了正极力鼓噪身后的旗手和鼓手卖力表演的赵括眼中,自然引起了他的怀疑和警惕。
只可惜赵魏两支队伍距离实在太远,环境声音更是嘈杂,让赵括没能听清对方的谈话内容。
“总算是到了,老夫这把老骨头都快要被摇散架了。”
正当扶苏与张苍两人就赵国那变着法儿的表演啧啧称奇之时,一直喊着受不了坐船的甘茂总算是肯从舱里走到了甲板上。
“能让甘相放弃洛阳的那场酒宴,想来这坐船确实让甘相颇为难受。”
看到甘茂终于出现,扶苏笑着揶揄道。
“哪里是颇为难受,”甘茂一边按着仍然有些发胀的太阳穴,一边缓步走到了两人面前,“差点就要了老夫的命。”
“见过甘相。”张苍没有像扶苏那般对甘茂进行调笑,毕竟是国之重臣,张苍不敢造次。
“嗯嗯。”甘茂满不在意地挥挥手让张苍起来,“你小子分明是个油滑的性子,却偏是要故作老实。”
以张苍的脸皮,被甘茂当面点破,似乎也有点不好意思,只低头做羞惭状。
但扶苏知道,张苍才不会有什么羞惭的心思,不过只是如甘茂所说,装装样子而已。
扶苏都看得出来,甘茂自然也不会为张苍的拙劣表演所欺,不过也只是让张苍打个哈哈,并未接着计较。
甘茂并非真的就有敲打张苍的意思,毕竟对于张苍的性子,甘茂非但没有厌恶的意思,相反,他同样很喜欢并不十分讲究礼教的张苍。
说到底,甘茂本身也并非就是循规蹈矩的人。
此时,甘茂的视野早已绕过两人,看向了案上正卖力吆喝的赵括。
“赵奢家这个小子,如今看来有了点意思了。”
“哦?甘相何意?”听到甘茂对赵括的点评,扶苏来了兴。
左右到岸边还有一段距离,索性跟甘茂唠唠嗑也好。
“太子可知,早在此子十四岁时,其实已经引起了各方的关注。尤其是军方,曾一度将其视为李牧之后,大昭将要面对的又一强敌。”
“有所耳闻。”关于这件事儿,扶苏很早就知道了,之前还特意查询过黑冰台的记录,发现最早可以追溯到他穿越之前,“当时年仅十四岁的赵括在与包括其父赵奢在内的诸位名将关于上党攻防进行的推演中,当着赵王的面,将所有名将都驳斥得哑口无言。”
“然而这种关注,却在被两国的上将军都嗤之以鼻后,暂时停下了。”甘茂笑着对扶苏问道,“太子知道是哪两位上将军吗?”
“知道,一位是王翦老将军,一位,就是赵国自家的上将军李牧。”扶苏对答如流,然后笑道:“李牧其实也是被赵括驳倒的名将之一。因此,此举曾被视为是老将军的恼羞成怒。”
甘茂哈哈大笑,“李牧的胸襟气魄,哪里是旁人可比的。”
张苍有些好奇,“既然赵括年纪轻轻就能胜过诸多名将,为何两位上将军还会对其不以为然呢?”
“胜过?他哪里胜过了?”甘茂不答反问。
“嗯?甘相方才不是说,赵括曾当面驳倒了赵国多位名将?”
“纸上谈兵。”甘茂并未回答,回答的是扶苏。
“太子的遣词,仍是一针见血。”甘茂夸了一句,然后接着道:“李牧与王翦将军,对赵括的评价实际上出入不大,都是说赵括锋芒毕露又熟读兵书,但总归毫无沙场经验,而且观其秉性太过倨傲,不能为士卒同僚所容。
“王翦将军曾断言,赵括此子,若小战,则小胜;若大战,则大败。”
“小战小胜,大战大败。”扶苏下意识地重复了一边甘茂所言,若有所思。
这样的评价,对于赵括本来的“历史”而言,可谓是惊人的正确。
然而又看了一眼已经很近的赵括,甘茂叹了口气。
“只是如今看来,如此评价,或许给得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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