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崇稍显惊讶,然后果然点头,“公子所料不错,的确是薛地。”
楚薛接壤,虽然离熊启遇袭的地点还有数千里之遥,但要说扶苏认识的人,除了齐楚之地外,也就只有薛地还有一个了。
薛地离彭城不远,难怪姜崇遇袭之后还能顺利赶到彭城求救,倒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薛地,是薛侯靳尚的封地。
要说是熟人的话倒也算不上,只是在当日还是公子之身的扶苏第一次赴楚之时,的确曾受过靳尚的一些帮助。
当日列国谋昭,扶苏与甘茂临危受命,分别沟通南北,破坏了或许是最后一次合纵的机会。
而当时扶苏也对靳尚能够对楚王造成的影响颇为惊讶。
说起来,靳尚其人或许是在乱世之中以底层贵族之身往上爬的典范了。
要做到在这个时代裂土封侯,可远不是他区区一介平民子弟所能仰视的成就。更何况,靳尚的出生地可是血统论最为鼎盛的楚国。
虽然同为芈姓,但靳尚并非是如黄歇、屈原那般的大族出身,靳氏能够为他提供的帮助是极为有限的。
有人总以靳尚凭借上好的皮囊,利用郑袖的宠爱而对其不齿。
虽然扶苏也对靳尚这种行为颇为无感,但要知道,能够被郑袖看在眼中,可远远不是一副好皮囊就可以的。
要论皮囊,不提年龄偏小的宋氏璞玉,楚国泱泱大国,要找出几个帅哥还是很容易的。
至少走到上大夫这一步,靳尚依靠的,几乎完全是自己的能力,以及一些钻研的本事的。
而在六国伐楚之际,整个楚国的大小氏族都在这一次针对整个楚国的浩劫中遭受了重创,无论是人力还是土地都受到了几乎前所未有的致命打击。
然而靳尚,只有靳尚,巧妙利用了黄歇与郑袖在楚王离世,新王未登基之际的混乱和机遇,成功封侯,甚至在伐楚之战中及时作出了最正确的决定向齐国投诚,从而在急于展现自己实力的齐王田建手中,保留了极大的自主权。
因而要论战国末期获利最大的个人,应当说是非靳尚莫属了的。
作为时刻默默关注着张良的扶苏,自也知道其实自从齐楚联合伐燕之时,张良就以客卿的身份,待在了靳尚身边。
可以说,靳尚能够在各国征伐的战国最混乱的时代能够明哲保身,甚至裂土封侯,与张良是绝对分不开的。
若是真如姜崇所言,海贼与薛地有关,那么熊启事件的背后,很难说不会有张良的布置。
“郦商目前到哪儿了?”突然想到了一个问题,扶苏转头问向了樗里偲。
“按着公子的吩咐,郦商会先去洛阳编一个大商的身份。”樗里偲想了想回道,“比我等早走一日,又是快船,此时可能已经到了济水。”
那就是已经过了薛地。
姜崇未曾与郦商兄弟有过谋面,此时见太子提及旁人,也并未插话,只等扶苏重新将视线递了回来。
“先生请继续说吧。”
答应了一声,姜崇继续娓娓道来,随后终于说到了暗巷遇袭一段。
“当日,我远远跟着那伙前来探查的贼人一路北上,直入了薛城。”
接连数日,最远时候距离贼人有半日路程的差距,幸而姜崇极为擅于追踪,而且对方并未对自己的踪迹太过谨慎,才让姜崇没有完全追丢。
脱掉路上买来的蓑衣连着几枚铜钱随手扔给路边的乞儿,在对方的千恩万谢中,姜崇扭动了一下僵硬的脖子,深深呼吸了一口新雨过后的湿润空气。
抬头去看,前方两人在绕过一个街巷之后再一次失去了踪影。
不过姜崇并未匆忙跟上。
从入城到现在已经半个时辰,两人在城中各里绕来绕去已经走了几圈。若非是在逛街,定然就是在试探是否有人跟踪。
原地又等了片刻,直到天色又黑了几分,姜崇才放轻脚步跟了上去。
远离了主街的幽深小巷之中颇为静谧,街巷两边高墙耸立,将本就西陲的夕阳更是完全遮挡住了。
小巷又深又黑,伴随着逐渐黑透的天色,气氛变得越发瘆人。
“察觉到有些不对,我决定暂时退出巷子,再从别路追踪。”
姜崇的警惕性的确很高,让被他的描述代入情景的扶苏等人稍微舒了口气。
“然而就在我准备转身之际,异变陡生。”
姜崇再次下意识地按了按肩膀,让扶苏明白过来,这便是伤痕的由来了。
“细微的破风声突然在墙头响起,出手之人应当是埋伏已久,就等我露出破绽。
“街巷太过黑暗,来不及判断暗器来势,我只能尽力后仰倒地,希望能够躲过。”
姜崇说得轻巧,但那等暗巷之中骤然发生的惊险刺杀,即便只是事后旁听,仍令扶苏脊背发凉。
“虽然尽了全力,但暗器来速实在太快,又正好抓住了我将转未转之际的片刻破绽,故而我并未能全部躲过。”
虽说是占了偷袭的便宜,但能够一次重伤姜崇这等好手,对方的刺杀本事也足以令人叹为观止了。
“幸而对方似乎对自己的出手极为自信,我竭力躲过致命一击后随即装死倒地,对方却没有再补上一下。”
说到当时的凶险情状,扶苏都听得毛骨悚然,但姜崇却语气淡然,仿佛自己的死里逃生不过是如同一次简单的踏青而已。
似乎是迟迟都没能从当时的凶险状态中恢复过来,姜崇说完了良久,包括一向多嘴多舌的张苍在内,场间的几人都没有主动接话。
“袭击你的暗器,可是一柄大椎?”最后还是扶苏打破了沉寂。
提起沧海君,扶苏最深刻的印象当然是博浪沙刺杀,还有他那柄留名千古的,差点一椎给大秦帝国砸出个大结局的大椎。
“不是。”姜崇摇摇头,否认了扶苏的猜测,“我事后检查过,那人所用的是一杆短枪。”
说着,姜崇伸手比划了一下大概长度,约莫二十厘米左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