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碦嚓。”
是在吃炸鸡。放了半刻钟,裹着酱的面衣变硬了,失去原有的脆度。
和人分了手,饿着肚子去街拐角买炸鸡。只记得太阳晒的明晃晃的,逼得人汗从每个毛孔里流出来。
志邦说,“我要去老家结婚,一早就谈妥的阿妹。”
他读圣旨一样淡淡宣布。我的脑子像死掉的机器转不过来。
“碦嚓。”
第一口太心急,太烫,我太饿。
汁水流下来,好不雅观。店里空调坏了,嗡嗡嗡响。我荒唐得以为那是我的脑子。
搁着吧。
不去想他,可偏都是他。我很讨厌那些叫“建国”“耀祖”的,名字太大,命格太薄,什么都压不住,兴兴头头来,惨惨淡淡回。
他也和那些男人没什么不一样。
热啊。
志邦的脸在眼前晃。他又说了什么……哦……他和我不般配。
去你妈的般配。
窗外景色艳得像幅画,对面水果铺的女人扯着嗓子促销已经不当季的李子。
我记得他爱吃李子……
“他”,哪个他,哦,随便,两个人很好,一个人也不赖。
我得谢谢他呢,挽救我于一段可能开始的失败婚姻。
炸鸡凉掉了。囫囵吃了几口,胃收紧发疼。
还是掉了几滴眼泪,籍由胃疼之名。
二
遇见下一个人,是在akoya的柜台。
原是我来买珍珠,一早打了电话说要来试。——花钱自然要花出来点排面感。
不巧遇见一男一女在店里面吵起来,听不清楚吵什么,只是俩人都面红脖子粗。我深深地反省——女人在吵架时还是要维持一点好仪态。
女人出来。偃旗息鼓,战场收拾。我甫一进去,那男人就丢给我装好的小袋。低头一看,小票上写着的,正是我一直想买的“极光”。
“用不着了,给你吧。”
他气鼓鼓,甩门而出。我尚且原地不动。有钱人追女仔的大戏常有,却独独没见过便宜了路人的。
硬生生克制着没有把项链退回钞票的冲动,我走出店里,那男人居然还在。
“那是我两个月工资买的,我没钱吃饭了。”话音一落,他看着我。
我带他去吃日料。一家好难订的餐,平时也不这么奢侈,不然账单够我眼皮子跳好几跳的。
点了俩客寿司。
初秋的旬节都是些鮎、鯛、鰻,鮭之类的,都是些冷食。
气氛微妙地维持在礼貌的程度。问了一问,原来我们几乎是同行,都是搞文字的人,他写写稿,我做PPT。
许是喝多了酒,又许是那串“极光”太好看,直白一点许是我想忘了志邦……女人说服自己的理由太多,天晓得如何如何。
我居然收留这个男人去了我家。
寂寞就这样被收容。我不年轻,但够寂寞。不是廿十的岁数,还过着女子大生的生活。买买东西,谈谈恋爱,比她们还多的一样是花花钱。
岁月易逝,空长年岁,活着并没有什么进步,只是想要的快乐多些。
三
他也爱吃炸鸡。
提起缘由,他说,自己的某一个前女友喜欢自虐一样减肥,半夜做了好些炸鸡又一口不肯动。任满屋子黄油蒜香发酵。
然后呢?我问。
被邻居投诉了。他答。
然后呢?我想听这个故事。
分手了。他神色依然安好稳定。
他不愿意。我识趣地不再问。或许他重情,不愿意提心伤旧事,或许他也不重情,能把送女友的礼物扔给路人。
前女友好多。我说你欸。
他神色了然又倨傲,好像是写着“没有什么女人追不到”云云。
那当然。他说。
我居然有一丝在意。他坐过来揽住我的腰。“肥一点也好。”
他凑上来亲我。
我扭过头又被他抱过来啃。“抱着多舒服……”
“嗯……”我的声音细如蚊吶。
完蛋。
我心里的鹿还没死,在没完没了蹦跳。
生命和爱情都无法保鲜,这是我一早都该懂的道理。被叫阿姨的女人还喜欢对男人心动,实在是不是傻就是蠢。
提刀把鹿砍死。
砍死第一次,就会有第二,三次。我已经收容他太久,久到无法将他赶走。
整个人像是感冒似的——一会儿凉一会儿热,病得太重了,重得无药可医,居然会为了他洗手作羹汤了。
连神也感叹的剧情进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