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琅：

踏出校门之后，每一天的日子都像上了加速引擎的齿轮，每一天都过得飞快，快得让人心慌。但自从那天，陈皪向我告白，乔乔的无疾而终的暗恋，还有张张的含糊不清和回避，让时间的线开始弯曲，原来直来直去的一条直线，现在好像在哪里兜兜转转拐了无数个弯，晃了好几百个弧度才走完一天，因此显得格外的漫长。

在这段漫长的时间里，为了逃避，我读了比平时都好几倍的书，并且终于把小说赶到了最后一章，中秋节的假期终于近在眼前。

中秋节，这个万家团圆的日子，乔乔回家陪爸妈，张张拍戏，而我刻意躲避陈皪，因此他必定不会出现，于是这个中秋节注定我孤身一人。

本来我是打算把一整天都耗在房间里，看完电脑里下载了却一直没看的那十几部电影的，但是看到第二部之后就开始胸闷气短，睡得太久脑仁儿开始发疼，本想守个中秋晚会直播假装热闹一下网速却追不上，画面卡在了林然和一个女歌手上台献唱的瞬间，我盯着林然的的那张标准的微笑脸半晌，待要关上电脑才发现站在他身旁的女歌手有些面熟，似乎在哪见过，不过我百无聊赖，没心思细究，默默地合上电脑，搬了张椅子拿了罐啤酒就上了天台。幸好，天气不热，已经有了些秋天的凉意，天台上刚好没人，灯不是很亮，却显得月光格外地温柔。月亮很圆，遥遥地挂在远方的天空，那个方向，除了月亮，还能看到A城最璀璨的霓虹灯。

那边的人都在做什么呢？我想。

其实我根本不关心那些人，那些陌生人。我在想陈皪，他现在在谁的身边，他爸爸还是他的妈妈，他现在是开心还是难过？

过去那一个多星期，我都刻意回避他，不关心，不关注，连头都不敢抬起来看他几次，踩着点下班回家，严格地实行着躲避战术，但他似乎感觉到了这一点，不仅不故意拆穿我反而刻意不出现，最近这一个星期倒有四天不见影踪，想偷看一眼也不成。

听老罗他们说他出差了，去了B城，一声招呼也没打就走了，他是故意给我独自思考的时间和空间吗，他是不是很忙？是不是每天忙到半夜连饭都顾不上好好吃吗？我忍不住想这些，但是更多时候我看着那间透明的空荡荡的办公室，会想：“在那里我究竟错过了什么？或者我将会错过什么？”

假期前的最后一天的工作日，他也没有出现。

中秋节了，他还是没有出现，没有电话，没有微信，没有短信。

“小气，连问候都不给发一个。“我生气地想，但随即却转念一想，为什么我不能发给他呢？“对，做人不能像他那么不地道。“我想，“发什么呢？中秋快乐，你好吗？“

我摇摇头，不行不行，太暧昧。删掉“你好吗“三个字。

“中秋快乐。“嗯，不行，有点干。

“中秋节快乐，吃月饼了吗？“删掉。

“陈皪，中秋节快乐呀（比心）“表情删掉。

终于，我还是发了祝福的微信，很简单的一句问候——陈皪，中秋节快乐。发过去过了大概三十分钟，我才听见听见手机的震动，陈皪发来的消息，没有回应我的祝福，而是发来三个字：“在哪里。“

下意识地，我觉得他好像已经来到了我身边一样，我回复道：“天台。“没过两分钟，我便听到楼道里传来一声声沉稳的脚步声，声音在迅速靠近，我不自觉地腾地站了起来，刚一转身便看见了推门而来的陈皪。

我们谁也没有先走近对方的身边，没有像电视剧里演的那样激动地拥抱，尽管我很激动，我感觉到我胸膛里的心脏都要激动地冲出来，但也许因为太激动过了，反而让我愣住了，呆呆地盯了他很久很久。我想他也是同样的心情，因为当我们终于结束了漫长的的对视，他慢慢地向我走过来对我说“中秋节快“的时候，我看到了他胸膛的起伏，仿佛长跑过后的激烈的跳动。但他脸上的神色没什么变化，我怀疑这个男人的脸皮比城墙还厚，所以什么情绪也透露不出来。奇怪的是，几天没见，他比之前瘦了。不知道是不会我的错觉。

“中秋节快乐。“我说。

“你已经说过了。“他露出一个迷人的微笑，低声道：“中秋节快乐。“

“啊？“我一时没反应过来，他说的是短信的事，旋即被他迷人的低音弄得晕乎乎的。

“不是要吃月饼，怎么喝起酒来了。“陈皪皱着眉头问。

我晃了晃手上的啤酒罐子，发出清亮的水声，已经只剩下一小半，道：“这不是过节嘛。“

“你喝醉了？“陈皪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我连忙摇头，道：“没有。我才喝了半罐啤酒怎么会醉啊，你看我的样子像是醉了吗？“但不知道是不是酒精的作用还是我终于想明白了，我觉得今天晚上我确实胆子大了不少。

他伸手就要拿过我手上的啤酒罐，一边道：“剩下的别喝了。“

我不让，躲开他伸过来的手，道：“你今天迟到了，要罚的。“

陈皪也不纠缠，收回手，淡淡地道：“上次也没说好要什么时候过来，怎么就算迟到了？“

我虽自知理亏，却还是觉得委屈，垂下眼，十分不讲道理地道：“我以为你不会来了。“

“怎么会，我答应过的。“他还是皱着眉，但是表情明显放松了一些。

“因为之前的事情。“我抬起头看着他，道：“因为之前我拒绝了你，所以你觉得丢脸就不想和我做朋友了。“

他假意咳了一声，微微侧头避开了我的目光，依旧用他一贯平静地低沉的嗓音道：“确实挺丢脸的，第一次向女孩子表白，居然被拒绝了。“

不知道为什么，听了这句话，我忍不住笑了，我本来应该感到诧异，得意，但是那一刻我却没有，我只是在心里感到一阵狂喜，然后悲哀的浪头打过来，让我一下子感到五味杂陈，我抬起头把他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从他的脸一直打量到脚，最后又回到他的精致的眉眼上，在月光下，暗淡的灯光里，我用目光把他的眉目口鼻都一点一点镌刻进我心里，想，是啊，这样一个人怎么会有女孩子愿意拒绝呢？除非是个傻子，不，傻子也不会拒绝。难道我比傻子还傻吗？

“我是喜欢你的。“我一刹那鬼迷心窍，竟脱口而出，马上又紧闭住嘴，红了脸，低头转身。

“你说什么？“

我假装没听见，抬头看月亮，不愿意再说一遍。

一只手伸过来，悄悄地牵住了我的，那只手的暖意悄悄地渗进我的手指的皮肤，透进血管里，我听到一个熟悉的低低的声音说：“再说一遍。“

我低头看着他握着的我的手，他手背上浮起的血管，长长的手指的骨节，然后抬起头看向他，月光更璀璨了，像千万颗星星碎裂了化入了月光之中然后落了这满天满地一般，他的眼睛里也装进了天地的月光，熠熠生辉。

我被诱惑了，可明明知道自己被诱惑了，中了蛊，却不愿意再挣脱出来。为什么不呢？如果这只是命运的错位，交错过也很好。

“是的，我想我喜欢你。“我说。

他轻轻地笑了，呼吸越来越炙热，没多久，又仿佛过了很久，月亮都沉下去了，我的额上起了一层薄汗，心跳纷乱，交握的手心热烘烘的，风也停了，他的吻轻轻地落在我的唇上。

他没有更进一步的行动，这个吻更像一个仪式，宣布我和他的友谊正式变质——我们是恋人了。

“你不问我之前为什么拒绝你？”我们坐在天台上，牵着手看月亮，没喝完的半罐啤酒静静地站在陈皪手边的地面上，我问他

“你说过了。”他说。

我想了想，好像是说过了。良久。

“做大老板的女朋友都要会些什么呀？”我问，表面上我很平静，实际上，我真想走到他旁边再喝一口酒，没办法，只能抬头看月亮。

月亮很亮，夜风很凉，淡淡的白云静静地飘动，旁边的星星璀璨夺目。

“陪大老板跳舞。”陈皪说，转过头拉起我。

我很慌乱，因为我一点也不会跳舞。

“我教你。”他一脸轻松愉快，一点也不担心我不是个好学生，一只手揽上我的腰，一只手托起我的一只手，让我随着他的节奏舞动。

月光下的，无声的舞蹈。

浪漫的剧情背后是无情的踩踏，幸好我穿了一双绵软的布鞋。

“没有音乐，我不知道节奏。“我说。

“跟着我就好。“陈皪说。

“你哼一下嘛。“我说。

“我不会。“陈皪说。

“你就唱一小段。“我说。

“不行。“

“你唱嘛，唱吧，你之前给我唱过歌听，但那时候我喝醉了都不记得了。“

“我觉得你还是不记得比较好。“陈皪说。但最终陈皪还是拗不过我，终于不情不愿地哼了一段，歌声磕磕绊绊，实在算不上悠扬。

“这什么歌啊？“

“圆舞曲。“

“陈皪，我终于知道你不擅长什么了？“我笑道。

陈皪侧过脸，不看我，耳根却悄悄地红了。

“你唱歌可真是没天赋。“我故意逗他。

陈皪沉默不语，但显然有些不大高兴。

“那以后，只能我来唱给你听啦。“我说。

“说话算数？“陈皪板着的脸终于露出了微笑。

我一只手还搭在他的肩上，另一只手伸出一只小拇指，道：“拉勾。“

他也伸出手指勾住我的，笑道：“那我们可说好了。“

很意外，这天晚上，我们俩都表面上维持着一种异乎寻常的平静。我们一起吃了一个月饼，一起喝了一罐啤酒，然后背靠背坐在天台上看了很久的月亮，跳了舞，然后便回屋里窝在客厅狭小的沙发上看了几部电影，度过了一个夜晚，我们就那样窝在沙发上睡着了。一整个晚上，我们几乎没怎么交谈，只是陈皪始终牵着我的手，没有放开过。

那个夜晚我做了一个梦，但是醒来的时候我已经忘了梦的内容。那应该是个美好的梦，我想，因为醒来的时候我的心情很平静。

早上是我先醒来的，一开始发现自己躺在他怀里还有些惊慌和尴尬，但是看见他握着我的手忽然就平静下来了，好像这么久以来，我还从来没觉得自己被这样珍视过，他让我觉得我是如此重要。我凝视着他熟睡的脸庞，心想这个天之骄子一样的男人现在是我的男朋友，真是难以置信。

大概是注意到我的动静，他也很快醒了，或许是睁眼看见我微笑的脸还皱着眉头的严肃表情瞬间放松下来，抿紧的唇角勾起一抹淡淡的微笑。我壮起胆子，快速地亲了亲他的唇角，道了声“早安“，然后迅速溜走，逃进了卫生间。我听见他在身后的轻快的笑，我听见他也对我说：“早安。“

他草草的洗漱过后便在厨房里煮面，我站在一边静静地看着，陈皪大概就算有城墙一样厚的脸皮也被盯得有些不好意思，便对我说：“别站在这里看着了，去坐着等就好。“我没挪步，还是站在那里，等了一会才问，“陈皪，你之前没有过女朋友吗？“

他侧过头疑惑地看了看我，道：“有。“

“那你昨天晚上说是第一次跟女孩子表白？“我说。

“之前都是她们向我表白。“他轻描淡写地解释道。

“……“

“人家和你表白你就答应了？“我说。

他停住了搅动面条的手，想了想，才道：“也不全是。“

“那就是说其实你也喜欢她不过等着她主动和你说？这也太狡猾了吧。你为什么不等我主动？“

“你太笨了。“

“啊？？？“

“我等不及了。“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