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国历七百二十一年,六月十六日,凌晨两点。
亨利·格莱斯顿做了一个短暂的美梦。
他梦到艾尔丝特为了庆祝他们成人快乐,傍晚亲自下厨,用她偷偷学来的烹饪技巧做了一顿丰盛的晚宴。
梦很清晰,依旧在那所老男爵留给他的宅子,依旧是那个熟悉的餐厅。
只有他和艾尔丝特两人,他坐在长木桌的一端,艾尔丝特坐在另一端。
屋里魔法灯是关着的,桌子上点着蜡烛,温馨的烛光照亮了二人的世界。
近距离的看,艾尔丝特依旧如同印象中一样美丽。
一袭纯白的礼服,黄色风信子般的秀发,深邃无暇的黑色眼眸透漏着少女的无限美好,有些稚气未脱的脸蛋尽显天真。
艾尔丝特微笑着看着他,那笑容如同天使轻轻挥舞翅膀拍打在他的心房上。
完成成人礼麻烦的流程后,亨利早已身心疲惫,餐桌上的食物正好可以满足他的食欲。
不过餐桌上的食物已经记不清是什么了,只记得非常美味,他也很珍惜这一刻。
要知道那可是艾尔丝特,那个有些蛮横不讲道理的家伙!她竟然会做饭!
亨利吃的很慢,细嚼慢咽,品尝着眼前妹妹静心准备的美食,那是令他一辈子都无法忘记的味道。
或许是被妹妹感动了,或许是食物太甜美了,又或许是第一次喝辛辣的白酒。
吃着吃着亨利哭了,像婴儿般软弱无力的哭着。
艾尔丝特两手提着纯白礼服的裙角,迈着他熟悉的优雅脚步走过来。
艾尔丝特轻轻地将他拦入怀中,一边抚摸着他的头一边在他耳旁小声呢喃。
“没关系,慢慢吃,还多着呢。”
他不知道该说什么,低头沉默的吃着东西。
美好的夜晚时光,总是短暂的。
烛光总是会燃尽的。
……
烛光渐渐暗淡。
妹妹似乎有些累了,摇摇晃晃地倒在他怀中。
“呐,哥哥,我累了,有些困,你能跟我说些有意思的事情吗。”
“我好怕……好怕会睡过去,我怕黑!”
他并未答复她。
胸口感到因轻轻抽泣而发出的温热,艾尔丝特竟然一边哭着一边嘴角微微上扬的笑着。
“这么任性的妹妹,不回话也是理所当然呢。”
“呐,哥哥,能答应这么任性的妹妹最后一件事吗?”
他并未答复她。
“告诉我……告诉我这是……一场梦好吗?”
“然后……醒来我们就……一起去参加成人礼。”
他并未答复她。
即使不用看,也知道硕大的泪珠从她眼中流出,流过那张奇怪的欢笑脸蛋。
因为这个笨蛋已经把他的胸口完全的哭湿了,即使强装着笑意也无济于事。
“这是……场梦……对吧?”
“如果……这是……场梦该……多好!”
“我想……睡了……哥哥”
“梦……来,……们……去理……想乡……哥……哥!”
不知为何,他朝着少女轻微的点了点头。
少女微笑着睡了过去。
……
不知过了多久,亨利的意识被脚步声吵醒。
但是他好像不愿意醒来,脑海中一片空白,呆呆的坐在地上,不愿去感受他怀中传来的皮包骨的触感。
身体力气恢复了不少。
黑暗中的道路也清晰看见。
哗啦啦的水流声传入耳畔。
下水道污秽的恶心味道传入鼻孔。
一切都是那么真实。
他醒了,却又没醒。
神经和感官已经完完全全的自我麻痹了。
“——我为什么会失去意识,我失去意识的时候到底发什么了什么?”
一个声音反反复复的问着他。
但是这个声音永远得不到回答——他想回答,却又不敢。
淡淡的黄色光芒进入亨利的视野。
“亨利……格莱斯顿?”
脚步声停住了。
背后传来断断续续的男人声音。
“该死的恶魔,杀了那么多人,去死吧。”
或许是见他没动,背后传来男人的愤怒的叫喊。
一柄锋利的银白长剑如利箭般穿透了亨利的脖子。
亨利彷佛一尊石像般感觉不到疼痛。
“死了吗?”
男人的疑问声音从后方传来。背后紧跟着传来一名女子的微微颤颤的声音。
“别……过去,据说他有很强的恢复能力。”
“没事的,脖子都被穿透了,怎么可能还活着,你看。”
亨利被被铠甲包裹的脚踢倒在地。
男子的脚步声继续接近。
“这是什么丑陋的东西。”
男子做势一脚要踩在亨利怀着死死抱着的东西上。
没有像预期的那样传来碾碎某种东西的声音。
包裹铠甲的脚踝彷佛被凶猛野兽的利爪抓住般。
男子一脸惊恐的看向脚下被长剑刺穿脖子的亨利。
于是全身被铠甲包裹的男子看到了深渊。
那是异样妖艳的瞳孔。
两双猩红的双眸散射着绯红色的激光,彷佛死神的眼睛。
死神右手抱着奇怪的尸体,单凭左手握住他的脚踝,直勾勾的看着他,冷冷的吐出一个字:“滚。”
脚踝上传来彷佛野兽般的力量要将他的铠甲连带骨头硬生生捏碎。
男子疼痛的直接倒在地上大叫:“怪物,怪物!”
声音唤来的是另一名全身包裹着铠甲的男子慌张的脚步声。
“赶快拿开你的脚。”
男子重重地踩着亨利的手腕。
倒在地上的男子双手拼命地在空中扑腾,大声哀嚎着。
他发誓如果有如果他绝不会如此轻易地走上前。
在脚踝发出嘎嘣的响声后,男子便昏厥了过去。
“该死的。”
另一名男子用银白长剑深深地插入亨利的心脏。
亨利的身体被长剑硬生生地钉在了地面上,男子随即加大脚下的力度。
胸口传来的疼痛感迫使亨利松开了手。
他忍不住朝空中喷了一口鲜血,鲜血洒在周围,包括那具奇怪的尸体。
“快,薇薇安,拖走他。”
被称作怪物的人好像有些生气,仿佛是有人将他的尸体玩具弄坏了一般。
随后不顾一切的,像是深渊中走出的恶魔般。
他就那么顺着插在地上的剑,试图慢慢地站起来,尽管鲜血已经像从打开了的水管中流出一样。
踩着手臂的脚早已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放开了,男子直愣愣的看着亨利,眼前的人的字典中仿佛没有疼痛这两个字一样。
随着亨利身体慢慢地站起来,胸口的伤口一边扩大一边又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回复。
一只手将地上的长剑抽出,一只手将穿透脖子的长剑取出。
在昏暗的魔法灯光下,剩余两人这才看清亨利的模样。
他们才明白为何同伴要将其称作怪物。
银色短发像杂草般长在头上。
看起来有些空洞的激光似的绯红眼眸像是死神的眼睛。
在破破烂烂的沾满各种平日里让人作恶的污秽的衣服下,可以清晰的看见两道不断留着血的伤口飞速愈合。
两人吓傻了,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这是某种意义上的另一种美丽。
拥有变态审美观的画家极力追求的作品。
这不是能战胜的对手——准确的来说这不是身为弱小人类的他们能战胜的对手。
那是死神,站在生的对立面,掌控死的神明,是只有纯粹的光明才可以战胜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