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整天院子里忙得不停,林心反而像是外人一般,时常处于状况之外,她觉得自己在这里像是外人,无法融入。
夏是知与李当户都为林心乔迁送来了几坛的酒,吃饭时大家都喝了不少。
林心看着他们喝酒时客气地拜来拜去,想起在定襄郡,几个人关了门在房间喝酒,大家都忘记了身份和地位,只是朋友。
梁舒闻给夏是知敬酒,夏是知行了礼才端起酒杯,想到当初他抓着梁舒闻的手一定要不醉不归的样子,林心笑了笑。
“你们现在见到卫青了吗?”林心上次问他们都还不认识。
李当户问道:“怎么问起卫仲卿?”
“你认识对不对?”林心急忙问他。
“认识,当然认识。”李当户时常跟在皇上身边,对皇上的事情很熟悉,对周围的人也熟悉。
当户告诉林心:“前两年,卫夫人获孕,陈皇后多年未孕,自是不能接受此事,窦太主听闻后派人抓了当时在建章当差的卫青,公孙敖带人救了他,皇上知道后大为愤怒,立即任命卫青为建章监,封为侍中,又封了卫氏为夫人。数日里连续赏赐卫青多达千金。”
林心挑着眉说:“那窦太主岂不是偷鸡不成蚀把米?这个老太太真是坏得很,竟然欺负人家弟弟。”
林心觉得皇上就是被这个窦太主给气着了才会一下封赏那么多。
当户高兴地对她说:“偷鸡不成蚀把米这个说法有意思,不过窦太主也不是什么坏人,平日里没有觉得她有何过分之处。”
昭公子提醒林心,道:“你不知其中缘由,便不能如此下结论。”
林心给他斟了一杯酒,嘟着嘴有点不高兴,他知道自己刚才太严厉了,便举了耳杯,对她微微伸出手,两个人悄悄碰了一下耳杯。
后来林心才知道,这窦太主不姓窦,她就是景帝与著名的窦太后窦漪房所生的长公主,馆陶公主刘嫖。
其实大汉还没有那么明显的男尊女卑观念,这里女人的地位比林心想象中的高得多,甚至还留有很大的一部分母系观念,李当户说卫青也不姓卫,他父亲姓郑。
昭公子说:“陈氏一族向来稳健,只窦太主稍显跋扈。卫青因祸得福,现已升任太中大夫,时常跟随皇上一同听朝,聪明机警,心思缜密,又多巧思,皇上很看重他。”
林心见昭公子见过卫青,立刻看着他希望他继续讲下去,可是梁舒闻这时候端了酒杯要与大家喝酒。
他是这里面地位最高,但是唯一没有职位的那一个,林心觉得自己与他一样,找不到定位。
夏是知端着酒杯说自己已经调离长安,马上要到蜀郡上任,今日就算告别了。
一年前,唐蒙、司马相如通西南夷以来,凿山开道,发巴、蜀、广三地戍卒数万人转运粮饷,至今花费巨万,可是通往西南夷的道路没有修成,而往来间死亡的戍卒却为数不少。
西南夷又数次举兵反汉,夏是知要带军队驻扎。
林心听完说:“少不入蜀,老不出川,你别以后不回长安了呀!”
大家笑着问她这是什么说法,林心拿了酒杯假装喝酒不回答,李当户又开始滔滔不绝地讲起去年秋天陪皇上打猎的趣事。
他觉得是趣事,林心可不觉得,听到他说这箭如何射入那些动物身体,林心赶紧看向窗外。
昭公子见她不敢听,侧过身与她讲不仅有射猎,还有赛马,林心说春天时庄抒语带她去看过。
她问昭公子:“你赛马什么样子啊?”
“谁敢和他赛马啊?”李当户似是喝的多了,大声笑着说。
林心还没见过他工作的样子,但是大家对他的评价都很高,他工作能力一定是有目共睹的。
晚上,林心晕乎乎地趴在自己的新床上,下午她喝了不少酒,喝醉了的感觉真不错,感觉自己长了翅膀,在飘。
下午昭公子送完他们后折回来问林心为何看起来不开心。
林心只能对着他笑了笑,她喝了酒,头沉沉地,心里许多话,可是都堵在嗓子里说不出来。
刚才还摆满了餐盘的厢房已经收拾好了,她在入门的位置上,全身无力地坐着。
林心拿了预支的一万钱非要拿给他,他问她:“为何要如此?”
“无功不受禄,我这样什么都要你的,一辈子也还不完了。”
可是昭公子却告诉她,吃穿用度都会叫再潼送来,让她不要担心,昭公子看着林心只是用一根丝线绑着头发,说:“你便用这钱买些喜爱的饰品,只要开开心心的就好。”
林心没有力气也不想多说,就歪着头看着他,他也坐着低头看林心。
可言点亮了林心床头的小羊,她才知道,原来它们是灯,这也太可爱了!羊肚里装了油,平日看着不过是一个摆件,晚上又能照亮。
几只小羊闪着昏暗的灯光。
林心想着刚才昭公子低头看自己的样子,浑身荷尔蒙爆棚,昏暗的灯光里,林心觉得他喜欢自己,但是这也可能是错觉,因为这样美好的夜晚他都没有牵一下自己的手。
林心拿起旁边的小香炉,小香炉里没有烟,上面盖子尖尖的,像是一座山,山上画了祥云缭绕,还有一些看不懂的画,像是很瘦的锦鸡,还有张着四只爪子像壁虎的东西,镂空的器身金闪闪的,若是点了香应该很漂亮。
林心让可言将它收到柜子里,自己平日不用香,也不爱制香,这样漂亮的器物若是弄坏就不好了。
第二日下午昭公子一人前来,看来住在这里真的可以时常见到他。
林心告诉他自己改了年龄,只有十四岁了,以后就是一个小孩子了。
昭公子问她:“这是为何?”
“听说二十岁不结婚要五算了,可是我没打算那么早结婚,所以想改小一点。”
林心低下头,说:“结果说错了。”
林心最后嘟囔着说自己说错了,她以为昭公子会嫌弃她笨,结果昭公子听完以后却是满脸失望的表情。
昭公子失望地问:“你还不想成亲?”
林心告诉他自己的真心话:“对啊,我才刚成年,现在就说成亲的事情,太早了。”
她确实是这样想的,自己刚成年,要是他表白的话,两人还要谈两年恋爱吧,成亲这种事情自己根本不想考虑。
昭公子想了想似乎是释然了,对她说:“等两年成亲也好,你现在身体太瘦弱,成亲了肯定得立刻要孩子,对你身体不好。”
林心听完都愣了,说:“生孩子?我从来没想过。”
他的想法太跳跃了,这都说到生孩子上去了,林心都觉得这不是自己眼中的昭公子。
其实只是她自己跟不上节奏,这个年代哪里还有谈恋爱这个说法。
昭公子听她说完微微斜着头看她,复而点点头。
林心不明所以地看着他,心想:“他不会是想和我生猴子吧?”
想完,自己止不住地偷笑。
再一想又有些失落,她想:手都不跟我牵,怎么生猴子呀,上一次牵手都是三个月前的事情了!
林心还在这里千回百转地想着,那头昭公子已经要离开了。
“我今日还有事要办,你若有事叫门房来找我,他们识路。”
林心对他笑笑要送他出去,可是他却只准林心送到中门。
第二日一早,林心收到梁舒闻的通知,通知她一同去见主爵都尉,汲黯。这汲黯可是个狠角色。
武安侯丞相田蚡现在正是如日中天,按照汉律,丞相退朝皇帝都要亲自送到门口,而这田蚡又十分跋扈,那些年俸秩中二千石的高官来谒见时为了高抬他,都对他行跪拜之礼,跪拜之礼原就只是对皇上才能行的,这田蚡不仅受了,还不予还礼,这是大大超出了一个丞相的排场。
只这汲黯求见田蚡时从不下拜,只是按照正常操作,向他拱手作揖便算。
甚至是面对皇上,汲黯也很有自己的想法。
皇上现在大兴儒学,这汲黯原就不喜欢,他赞同黄老学说,无为而治,皇上与他说自己现在的时政报复,汲黯却对皇上说:“陛下心里**很多,可若只表面施行仁政,怎么能真正仿效唐尧虞舜的政绩呢!”
皇上都被他气得对身边人说:“实在过分,汲黯此人甚憨!”
汲黯得知以后竟说:“天子置公卿辅弼之臣,难道是要听阿谀奉承之语,而陷主上于不义?既然我身在九卿,纵然是肝脑涂地,亦不许损害朝廷半分!”
而这个刚正不阿,一身正气的主爵都尉汲黯,主职就是:管理诸侯国各王极其子孙封爵夺爵等事宜。
梁舒闻要去见他,自然是有些怵的。
林心路上与梁舒闻打趣,道:“寄意寒星荃不察,我以我血荐轩辕。就是他这样的人说的了。”
但是梁舒闻似乎有些紧张,一直看着前方不搭理她。
直到主爵都尉府门口,梁舒闻才开口讲话:“主爵都尉乃濮阳人,在你们濮阳老乡中很有民望,你可知?”
“我怎么会知道,我第一次来长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