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十二章 君鸿(1 / 1)歌瑶色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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疏星几粒,观凉山上,茅草屋前,君鸿坐在石头上,头一次觉得那丫头说的对,这真是一个鸟不拉屎的地方!

“可那丫头在时,怎么就不觉得呢?”他不禁扪心自问,很快就有了答案,山上没有那丫头玩的东西,但那丫头却是他的乐趣所在,一走自然空落落的。还有那丫头奔下山的姿势过于欢快了……

回想那时司远找到他,说要把一个人交给他照养,他一甩破烂长衫,抖了司远满脸的灰,扬长而去。你丫司远别来,老子现在就想后半生清闲,没空给你奶娃娃!后来打动他的是司远一句,“有了这个女娃,你能更清闲,什么活儿你都可以让她做。”但最后一句还是让他犹豫,“唯有一点,你要保证她好好活着。”那天他饭也没吃饿到晚上,终于清醒地下了决心,那行吧,就当找一个人帮他烧火做饭,不然这想得挺美好的陶渊明生活他还真过不下去!

但他没想到司远安排了他去观凉山上做了他军马场的一名马夫,马勒个巴子的!关键是连个客气解释都没有,闷葫芦司远只给了他一个眼神让他自行体会。他当然明白,谁能想到他君鸿成了这个样子,花白头发,辫子胡须,不修边幅,邋里邋遢,如果他还是司远名下的马夫,曾经这个世上他最不对付的一个人,那么就是世人找到他,站到他面前,也绝不会把他往那个“君鸿”上去认——这样就是对那丫头是最安全的法子。

当马夫就当马夫,但他也要当个能颐指气使的马夫。第一天天还没亮,他把那丫头拍醒,叫她去山下打水,那丫头难以置信地看着他,片刻之后冲他咆哮:“不去!”

“爱去不去!”君鸿转身就出门,打着哈欠,“但是我老洪告诉你,你不把缸子水装满,你就给我走人。你走你也回不了将军府,我不是说你病坨坨会死在半路,我是说你回去司远那家伙也不会要你,你也更别想继承将军府还有什么征天铁骑。你丫头算盘打得再响,你不打水回来你就没门!”那丫头眼睛是真大,瞪着他好像要咬他,他顿了顿,“哦,不止打水,从今天起,我老洪还要交代你做很多事,但凡有一件做得不让我满意,我给司远的答复里你就是不合格的。”看那丫头气得要把嘴咬出血了,他好心提醒,“事儿你是不做也得做,不过想说什么你尽管放声来!你随便骂,我老洪骂惯了人,还没遇见个能跟我对着骂的。”

“你……坏人坏人坏人!”

看着跑出去又折回来拿水桶的阿月,君鸿暗暗感叹这个骂不行,欠缺威力!

后来那丫头就长进了,而且成长得很快,君鸿时不时都能听见她对搬家的蚂蚁说:“那个老头到底是个什么鬼,什么毛病他是!口口声声自给自足丰衣足食,结果十指比姑娘还娇俏!自己十天半月不换不洗,千米外看见我挑粪施肥竟然还捂鼻子!说好了他洗碗,筷子一丢呼噜就起,还跟马嘶吼一样!还有……哎,蚂蚁兄弟你们搬完了,再聊会儿呗!“

再后来那丫头就不只是嘴上说说了,君鸿能在喝了同一锅盛出的汤后去茅房蹲到感受不到臭味,骑上干净漂亮意气风发的马结果冲进了马粪堆里,寻香味去到厨房碰到水倾盆而下,出老千赢了赌局让她给洗衣穿上之后半夜蚊子没叮死他……他有一种教了徒弟要整死师父的感觉,可那丫头没叫过他一句师父。

阿月一个假笑:“我给您‘洗衣做饭’,没要您当我晚辈对得起您岁数了。洪三岁先生,有时候啊咱脸还是要一要的。”

君鸿的好胜心被挑起,“我老洪要是教你武功,你这一声师父还叫得出口不?”这一句颇有几分认真,果然她眼中闪出亮光。他教她兵法经略这么久不可能瞧不出她迟迟不肯宣之于口的另一动机。

“你肯教我?”

“不教。”还能捉弄到那丫头面红耳赤也是不容易啊,他哈哈大笑过后难得正经,“虽然可能会让你自满,但实话实说,比起成为一个江湖高手,你更适合成为一个纵横将才,这不是你自己希望的吗?”

“就不能二者同时吗?像你和司远一样?”她貌似随口一问。

“那就可能两者都做不好,像我和司远一样。”他念及往事,有感而发,“江湖人的侠义豪气与纵横之士的波云诡谲是不可能兼而有之的,若一个人同时拥有,只可能有一种结果,自己痛苦,所谋之事一败涂地。我是前车之鉴,司远若不舍其一,他就是你的后事之师。”

阿月看了君鸿一会儿,笑了笑,“你给自己戴什么高帽呢?还侠义江湖人?啧啧!我只是想着能把功夫练好就练好,我想杀别人,别人也想杀我,保护好自己罢了!”她起身背着手,接下来说的话却很温暖,“我从小对学武就不感兴趣,就爱蹦哒玩闹,累了才看会儿书,那时爷爷教我练武,我起不来床,他一训我,我就跑去跟奶奶告状说他不喜欢会看书的孙女儿。结果到现在武功都是半吊子,爷爷的长枪我也没学会。”

君鸿叹口气,差点就被那丫头绕进去了,这世风日下的,讲个温情故事也是为了套他上钩。“你知道司远是不让我教你武功的吧?”早知道他不该开那个头。

阿月急忙表态:“我身体毒素已去,你让我干那么多活不就是为了让我身体底子好起来?我现在可以,也必须练好武功!我求你了,洪师父!”

君鸿对着那张焦急又充满期待的小脸说不出拒绝,第一次像是面对着一个小孩儿不忍心。君鸿从接手她时就没有把这丫头当过孩子,她不再是个孩子,他也不是在训练一个孩子,否则他得是个多卑劣残忍的人……

“从今天开始,我可以教你武功,长枪也好,其他兵器也好,你想学什么都行。但丑话说在前面,你的身体不适合练武,而且于武功上你没有一学就通的天赋,所以后边的苦你是想象不到的。”

君鸿答应了,阿月的臭得瑟就肆无忌惮了,“活到现在,我最擅长的大概就是吃苦了,司远难道没告诉你?”

他送了一个白眼,背着手边走边道:“你现在去补个觉,今晚就开始吧。”

算一算,他们一起熬了一千多个夜训,算了之后君鸿有良心地在心里补充几句,大多数时候他都是在一旁打盹,碰到太冷的夜晚他就干脆回房歇着,但那丫头是一晚不辍,有一年碰到气温异常低冬天还下了雪,那丫头就用黑布蒙了眼睛在雪地里练,边挥动木棍边说:“冬天好啊,这样我白天能练,晚上就可以睡了!”

观凉山上也不总算太平地,阿月刚来时白天会有小喽啰盯梢,甚至装成马场其他的马夫来搭话,他都懒得去理,但此后阿月练武的事就只是在晚上,如此谨慎行事才换来这八年多的无惊无扰。

君鸿叹口气,不屑地看了灌木丛后没藏住的几个黑影。已经有多久没来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同一帮人?他一如既往当没看见。很显然,那丫头下山以后出了风头,才把注意力又引到了这里,大晚上的还不辞辛劳探他底子。他佝偻着身子回屋,明儿等那个跟他长得很有几分像的马夫上山,他就可以拜拜了。观凉山他不打算再待下去,多留的这几日他把阿月屯的菜的东西吃了个干净,那是阿月“晨兴理荒废,带月荷锄归”的成果,如今什么也不剩下,就如他和阿月的师徒关系。

他的身份有意无意算是瞒着阿月的,但他知道,阿月一下山,很快能凭着蛛丝马迹发现他是君鸿,那么他就不可能再是她的师父,而一旦她发现得更多,别说师父,她怕是要提枪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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