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给吕楠解释自己的目的，陆非凡给他看了一段自己已经粗剪完成的片段。

陆非凡没用找那些节奏比较快的镜头来取巧，这段镜头很普通，就是一段日常。拍的是侯亮平来到陈海家里做客的画面。

周一唯和王恺，此前从未合作过，这次是属于第一次。

从演技上来看，周一唯是拿捏得很准的人。而王恺，演技相比周一唯来说，有些落下风。但王恺的优点是适应能力强，而且学习的很快。所以两人的对手戏，看起来还算比较舒服的。

经过陆非凡粗剪的镜头，色调以及镜头切换都是按照电影的节奏来的。在吕楠的眼里，确实是像陆非凡说的那样，和平时看电视剧的感觉不一样，画面感很强，有一种不敢走开，就怕下一秒会发生大事的感觉。

“导演，你这个色调调的绝了，怪不得当时在现场你一直强调灯光的问题，就差骂街了。原来是为了这个目的。”吕楠恍然大悟的说道。

“废话，不然你以为呢！”陆非凡无奈道，“不过既然你现在也清楚了，那以后灯光你就替我盯着点吧！那些老前辈快要进组了，我可能顾不过来。”

“陆导，不是我矫情，或者是对艺术不尊重啊，咱们就事论事，说说心里话成不？”吕楠没有接腔，而是换了一种语气说道。

对于陆非凡想要迎合上头，所以才接下这部剧的原因，吕楠已经知道了。作为搭档和伙伴，他觉得他有义务提醒陆非凡。就一点，投入和产出能否成正比。

“你说呗，这又没有外人，想到啥就说！”陆非凡转身正视吕楠，笑道，“怎么认识越久还越藏着掖着的？你以前可是喜欢把所有丑话说在前头的哈！”

“那是因为之前我考虑的都是我自己的问题，这不是在说你的事吗，我不知道我这样讲，合不合适。”吕楠纠结着说道。

“没事，你说。我保证不记仇！”陆非凡说道。

“那我就直说吧！”吕楠说道，“你的想法，我现在了解了。迎合上头，在我看来，有这部的剧情支撑，已经足够了。甚至可以说，就靠这剧本，咱们就已经赢了。你想拍这种有电影质感的电视剧，想法很好，但是这样真的值吗？这要比一般的电视剧投入的资金以及精力要多的多。就算将来造成轰动了，可是一，版权不在我们手上，二，电视剧的盈利也与我们无关……”

吕楠说到这里，陆非凡已经明白他的意思了，心里默默的把小本本收了起来，抬手打断了吕楠的话。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陆非凡笑道，“你难道不觉得，如果真的按照我的预想把这部剧拍出来，就是经典吗？”

“经典是经典，可是……”吕楠还是有些纠结。

“我就问你一个问题，你之前参加影展的那些作品，你在拍的时候，有想过投入与产出比的关系吗？你在拍的时候，很在乎它得不得奖吗？“陆非凡说道。

”这不一样吧？“吕楠下意识的说道。

”这不一样吗？“陆非凡拍了拍吕楠的肩膀，”咱们就说句最实在的话吧，如果你当初心里一直想着这些，那么你也拍不出那些获奖的作品。同样的道理，一个导演心里只想着赚钱，只想着花最简单的功夫拍一个性价比最高的片子出来，那永远也不会有经典作品的问世。“

同样的道理，吕楠未必就不明白。不过当他把自己带入到陆非凡的角度，尝试去替对方分忧的时候，思路就开始偏差了。不过陆非凡倒是很高兴。当一个人开始劝你去做那种他原来很反感的事的时候，说明他真的是在为你考虑问题，而不是按照自己的好恶来判断。

”好了，想那么多！你以前可从来不操心这些啊，谢了！“陆非凡拍了一下吕楠，接着拉着他的胳膊，走向一旁的工作台，”来，给你看个精彩的，我刚剪出来。“

为了照顾王恺，同时也是在等演员档期，这段时间，陆非凡拍摄的，几乎都是边边角角的剧情。真正精彩的剧情，还没来得及拍摄。

不过有一段戏很有意思，陆非凡特意提前剪辑了出来。

这是一段周一唯和王恺的对手戏。

起因是陈海没能抓住丁一珍，侯亮平上门兴师问罪。

陈海面对老同学侯亮平一本正经地要和他交接案情，赶忙陪着笑脸，一边办理交接，一边承受着侯亮平的指责：都是因为他的失职，丁义珍才得以逃脱，导致自己的努力前功尽弃。

侯亮平和陈海不但是大学同学，还是睡上下铺的好兄弟，他来到陈海这边的时候一点儿也不拘束，很随意的感觉。侯亮平让陈海给自己打一个欠厅级贪官一名的欠条，陈海觉得丁义珍的案件很复杂，定会牵出一窝贪官。侯亮平趁机让陈海写欠一窝贪官的欠条，陈海只好按照他的要求写完。侯亮平还逼着陈海在欠条上按了手印，陈海知道侯亮平是假装嗔怒故意调侃，可是心甘情愿地配合他胡闹。

这一段戏，看似是简单的对话，可是两位演员要演出的节奏却是不同。

陆非凡要求周一唯演出那种咄咄逼人，让观众觉得他是在迁怒于陈海的情绪当中。而王恺，陆非凡则是告诉他，要演出那种自己问心无愧，但面对自己的老同学，好哥们，还是要顾念兄弟之情，愿意由他胡闹的感觉来。

这一点，周一唯完成的很好。那种无意间说出的带有嘲讽的语气，让观察他表演的人都会去想，陈海是不是真的有问题。但是王恺的表现，就有些差强人意了。

连续拍了几条，都是那种我错了我认的态度，至于他对侯亮平的感情，则完全没有表达出来。所以就这一个镜头，陆非凡拍了整整一天。

起初大家都不明白，明明台词准确，演员表达的也很到位了，为什么陆非凡就是不满意。

不过当吕楠看到陆非凡剪辑好的这段素材，就明白了，达标和完美的区别是什么。

剪辑的时候，陆非凡没有把重点放在周一唯的镜头上，而是在拍摄了足够的素材之后，把王恺的镜头做了集中的剪辑。所以在看的时候，镜头的切换很频繁，但是重点很明显。王恺的微表情，眼神的细节，手指的细节，全部都给出了特写。

陆非凡这是在用肢体语言去弥补演员台词语气上的短板。

效果很明显。

吕楠记得当初在看《无间道》的时候，刘德桦和梁超伟在天台上那一幕，就在刘德桦说完那句”谁知道？“之后，随着背景音乐的停顿，镜头的转换以及梁超伟面部表情的特写，一下子就把那种氛围衬托了出来。所以接下来梁超伟举枪对准了刘德桦额头的时候，丝毫不觉得突兀，反而让观众把心狠狠的揪了起来。

吕楠现在就是这种感觉。

这组镜头是他拍的，他记得很清楚。当时在现场的时候，他本人只专注在了演员的台词上，对于细节的观察没有陆非凡那么入微。所以当时的感觉，就是侯亮平在合理的怀疑自己的老同学，而陈海，则是心中有愧，不敢面对，一直都是在敷衍。

但是看了陆非凡剪辑的版本，这种感觉突然调转了过来。

此时再看侯亮平，因为跑了大鱼，不服气，于是找到自己的老同学来表达不满。而陈海，原本对于丁一珍的出逃就很恼火了，可是面对老同学，为了能让他平复心情，还甘愿配合他玩闹。即使对方说了些不好的话，自己依旧不往心里去。

体制内的人，对于话术是很敏感的。就连和两人一起对戏的柯蓝都听不下去了，愤怒的指责周一唯，可是王恺依旧是乐呵呵的，还劝解柯蓝。

最后还解释了一下两人之间的关系，算是解答了疑惑。

”这剪辑，真是……“吕楠一时间找不到形容词来描述，只能说道，”我都怀疑，下一秒侯亮平就从兜里掏出一副手铐给陈海戴上了！这个陆亦可也不错，我看她马上就要把盘子甩到侯亮平的脸上了。这演员你是从哪儿找的呀？“

”嗨，也是体制内的，他们别的不多，就演技派多！“陆非凡随意的说道。他能告诉吕楠说，自己心中早就有了演员名单，谁演技好，谁要换掉自己都清楚么？

”你还别说，以前看电视剧的时候，我最讨厌这种大段的对白了，但是刚才看这段，居然津津有味的。“吕楠点头说道。

”这就是我说的电影质感了。和刚才咱们俩看的那组不一样吧？刚才那个只是画面，色调的调整。而这段，就融合了节奏，剧情和镜头衔接了。“陆非凡说道。

”所以，这才是你要求严格的原因？“吕楠摸着下巴问道。

”对，“陆非凡点点头，”我是有别的目的不假。但不要忘了，我们是做什么的。以往，我拍电影，无时不刻不在想着赚钱，在想着扩大影响力。但是，最终，我们还是要为了拍出更好的片子而努力。怎样才算是更好的？咱们这也算是开了一个先河吧。“陆非凡一本正经的在胡说八道着。

不赚钱？陆非凡有无数种方法说服最高检接受自己的投资。这么有把握的项目，只要投资了，哪有不赚钱这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