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二，妹妹的花销突然变大，父亲不得不在工地上找了个活儿挣钱。工地上危险又辛苦，我不想父亲再太劳累，然后自己再找了份零工，每天下午下课去咖啡厅当服务员。

老板人很好，客人给的小费都会让我自己收着，说我干活认真，仔细，客人满意，还有一些奖励费，所以第一个月能拿差不多一千五（因为每周只去三天，每天两个小时）。拿完钱老板突然把我叫住，

“小于，你有长期干的打算吗？长期干的话工资每个月会长五百，寒暑假每天都上，有正常双休，每个月两千五。”

“可以。”省了放假漫天找工作的时间，而且老板为人、工资能不能按时发都不知道。

“好，那就先这么定了。”

“谢谢老板。”

周五晚上咖啡厅人比往常多，忙的根本听不见手机响，还好旁边的人提醒。有几个父亲的未接来电，有几个是同一个座机，找了个僻静处给父亲回了电话，一般没要要紧事父亲不会一连打好几个电话的。

“喂？”接电话的不是父亲，“你是于兴业的女儿于行难？”

“是，您是？”

“我是你父亲的工友，他在工地上出事了，现在在抢救，你尽快回来一趟，最好叫上大人。”

“嗯。”我妈这边的就她一个女儿，外婆外公都过世了。父亲这边有个兄弟，但是很早就出去打工了，杳无音信，奶奶伤心过度早早就离开人世，家里现在就剩一个年过古稀、腿脚不太灵便的一个爷爷，现在这情况也不能让他知道。

没找到老板人，电话也没接，发了个短信请完假匆匆赶往火车站。

途中给汲安打电话，一直无人接通，差点儿忘了，他请假去美国看望他舅舅了，三天后才回来，然后找了释安，还好她在。

赶到医院是没见到父亲，旁边围了不少人，其中一个好像认出了我，向我走来。

“你就是行难吧，照片上见过你，怎么就来了你一个，大人呢？”

“我妹妹还在上学，没其他大人了。我爸呢？”

“你爸爸抢救无效，已经送太平间了。”我顿时瞪大眼睛。

“从你打电话到现在才两个小时，为什么不等我见他最后一面你们就私自把他送太平间了，我是他女儿！”

“我们也没办法，只能听从医生的建议。”

“医生的建议？我父亲又不是得的传染病，着急推到太平间干嘛？医生在哪儿，我要问清楚。”

“孩子，冷静点，我们知道你很难过，人死不能复生，你找医生他也回天乏术。”

“我爸怎么出事的？”我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脑溢血。”一个西装革履的中年男子冷淡的开口，“我是这个项目的老板，闫山。虽说你父亲这是在工作场地犯病丧命，但是是他自己发病，与我们无关，但是我们会给予你一万元体恤金。”

“我爸才四十多岁，身体健康，怎么会有脑溢血？”

“脑溢血四十岁开始就会有，都是突然之间的事情，没有任何前兆，这是医院证明你可以看下。”闫山山将报告递给我。

“我要见我父亲一面。”

“太平间不宜进，只能在门口隔着玻璃看。”一个护士不知何时走了过来，面无表情。

“那我也得看。”

“你跟我来。”

在护士的引领下，我隔着玻璃看到了父亲，但只能看个整体轮廓，其他的根本看不清楚。

“护士，求求你，让我进去看我爸爸一眼，就一眼，好不好？”我哭着祈求。

“小姑娘，这是规定，我也无能为力，你节哀。”

我也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直到一包纸巾递到我面前。“付佐？”

没一会儿，释安也到了，大致情况我跟她说了下，

“不对啊，他们这么急匆匆把你爸爸弄到太平间不让你见是不是想掩饰什么？”释安疑惑道。

“这件事情肯定有问题，不过我得先处理我爸的后事，其他的暂且都顾不上。”

“我帮你处理你爸的后事，你和付佐赶紧处理这个事情，不然时间拖的越长越不好查。”

“那最近就辛苦你们俩了，谢谢。”

“我们是朋友，不用说客气话。”

查清楚真相的过程远比我想象的艰难，出事当天和我父亲一块的那几个工人都不见了，包工头也被买通，和老板已经串通一气，医院的病例、病危通知等都处理的天衣无缝，能和医院串通好，该处理的他们肯定专业处理过了，父亲在太平间放了那么久，验尸也根本验不出来什么，付佐让我走法律程序，结果第一次开庭就败诉。

蹲在空无一人的办公楼道等着付佐，突然觉得自己渺小的不如一粒尘埃，举目无亲，未踏入社会半步，一个社会关系都没有，想讨回公道何其难？

“怎么蹲着呢？”

“生活在社会最底层、没权没势的人只能任人宰割，不该奢望人权和公道，法律、公道都是生活在金字塔顶端的人用来约束和欺压底层人的手段，而我却一度以为，在这个现代化的社会主义国家，我也拥有那些权利，相信人人平等，我真的是被教科书洗坏了头脑。”

“不管哪种社会体制都是如此，这个弱肉强食的世界，你强大了才会获得你应得的公道、尊重和自由，改变他人命运都不会是问题。你需要一步一步努力往上爬，付出很多，才能拥有一些东西，这个过程会很困难，我相信你可以做到，我会在你身边......帮你。”

“但愿吧。”

“我已经从北京那边请了一个很好的律师，一切都交给他来解决，一定会帮你讨回公道。等你父亲的丧事办完能回学校吗？”

“可以，付佐，感谢你。”

“如果真的感谢我就不要跟我客气。”

丧礼那天，我没有伤痛，仿佛失去了知觉，像个木偶一般，机械的答谢着每个过来吊唁的人。

晚上，我很早就入睡，梦里见到了父亲，他更加憔悴，还多了几分忧伤和不舍，我有好多话和他说，没说几句他就突然消失不见，我哭喊着想要留住他，最终还是没能留住，从梦中哭醒，隔壁房间的付佐瞬时敲门进来。

“从你父亲离去到今天的丧礼，你没有流一滴眼泪，我就担心你发泄不出来，憋坏自己。”

“我不想成为孤儿，我不想......我想念他......”

“你不是孤儿，你还有释安、汲安、我。”最后我们谁也没睡，一直坐到天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