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出反常。

常泽一进入别墅，心里冒出的第一个想法就是这个。

纪鹫从前树立的人设还是很成功的，至少所有的人想到他的第一反应就是大佬，不爱搭理人，反正就不是啥热情人设，所以现在大家看到热情的纪鹫，第一反应就是大佬不正常。

常泽的内心其实很焦灼不安，甚至认为自己还不如不进入这个别墅呢，至少被拦在外面他还可以理直气壮地辱骂纪鹫几句。

他是搞心理的，他爸爸也是搞心理的，从自己决定学习这个东西的时候开始，就一直被告诫着一定要慎重对待自己的客户。后来他顶替了他爸爸的班之后，就越发明白他爸口中的慎重是什么意思了。

心理在外人看来是很玄乎的东西，其实在他看来也是挺玄乎的东西，基本上是谁越有钱就越容易有心理毛病，所以和他们做交易的基本上都是有权有势的人家，这种人家哪里是他和他爸能够得罪的起啊，所以最后常泽也慢慢地养成了紧闭起自己的嘴巴的习惯。没这个习惯不行啊，祸从口出的道理他基本上从他开始教他的时候就懂得了，为了这个他甚至都不敢喝酒、也不敢和人在同一个空间里睡觉，生怕自己喝醉了乱说话，或者是说梦话的时候把自己给搭进去了。

他们常家人的好口碑就是这样养成的，被职业给折磨或者说是约束成这个样子的常泽甚至已经决定，未来自己的孩子就算是再喜欢这个方面，他都要做一个坏爸爸，不准他干这个的。

虽然他现在两个对象都没有

常泽走到纪鹫侧对面的沙发上坐下了，也不敢喝茶，怕喝了人家的茶他就掉进了坑里面。

有的时候能够搭上权贵其实是很难得的事情，有多少人想要进入上层社会却没有门路，他有个渠道已经很不错了，常泽一开始也是这么认为的，但是在服务了几次这些有钱人之后，常泽这方面的想法可以说是消失得一干二净了。一个人知道太多秘密不是一件好事，具体也可以参考他的爸爸。

外界没有人知道，常泽的爸爸心理上也出问题了，这也是为什么他开始不见外人的原因。

当初常之名接了一个活儿，在客户那里住了三四年之后，才回到家里，这次之后他再也没有接过单子，甚至在圈内他们常家人的名声也在慢慢减弱，直到后来常泽出来。

常泽决定接手他爸爸手中的人脉和客户资源的时候，常之名没有阻止他，只是神色淡然地问了一句会不会后悔。当时的常泽懂什么，毛头小子只懂得一腔热血往前冲。现在也差不多冲到了他爸爸过去冲到的位置上了，常泽扪心自问，他有没有后悔，这个时候他自己已经没有答案了。

他也终于明白为什么后来明明爸爸不是哑巴，却再也不愿意说话的原因。心理的压力大到常之名恨不得自己是个哑巴，这样的话他就永远不可能泄密了，在这种心理暗示之下，常之名就慢慢地变成了后天的精神哑巴，在接触到需要说话的事情之后，常之名就会很谨慎，大多时候都不会开口说话，小部分时候是不说不行的时候。

总而言之，做心理医生不是什么高危行业，但是做他们这样的心理医生，绝对是高危行业。

纪鹫看得出来常泽的紧张。

转念一想，他也明白，常泽他们经常和他们这个圈子的人打招呼，或多或少也知道几家的秘密，这几家的秘密看着好像不起眼，但是全都集中在一个人身上，那个压力就很大了。所以常泽会紧张也很正常，毕竟在他认为，自己找他，不是为了自己的秘密，那就可能是为了别人的秘密了，无论哪个可能都是可以给人带来压力的。

纪鹫想要缓解一下常泽的这种紧张，毕竟等会儿还得要好好交流沟通呢。他把手边的茶杯递给常泽，说，“我找你不是为了别的事情，和上次差不多。”

“你也不用紧张。”

常泽：？

到底是什么事情？你都没有说出来我怎么可能不紧张？

纪鹫骨子里还是很皮的，逗了一下常泽，然后才说，“我们公司最近在开发一款新的游戏，在剧情线上可能会牵涉到心理相关的内容，我想你是这方面的专家，就想要问问你。”

常泽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在他的印象中，上层圈子的人来找自己多半是看中他们家保密的功夫，这种任何一个心理医生都可以做的事情反而很找到他们身上来。常泽再一次问，“什么？”

纪鹫：“你没有听错，就是想要让你做一下游戏指导而已。”

按照他的说法，的确是这样子没有错。

在这个时候，纪鹫真的想要为突然想出来可以做一个新的游戏项目的自己鼓鼓掌了，这个借口真的是可以放在任何地方，他果真是个小机灵鬼儿。

常泽感觉自己就像是在做梦，梦到纪鹫说的只是需要他做一个游戏指导的话。

但是谨慎已经刻进了他们常家人的骨子里，所以他还是很谨慎地问了一句，“那为什么上次又突然不需要了？”

纪鹫此刻的演技真的可以载入史册了，他用奇怪的眼神看了一下常泽，然后说，“这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游戏项目也需要多轮审核，在上个月它只是还没有被最终确定而已。”

常泽的直觉告诉他，事情没有这么简单，所以就算是盯着纪鹫可能已经有一点点变危险了的目光，他还是问出了一句，“这个项目既然已经定下来了，我想问问有没有相关的策划文案啊？我现在了解一下相关的策划内容，对咱们之后的合作也是有利的不是吗？”

纪鹫：就知道你们常家人狡猾。

“的确是有相关的策划文案，但是这是我们内部的保密文件，我就算是老板也不可能就这样把内部的东西给你，这样，我想我们各自都有难处，不如就互相退一步，我这边有个协议，咱们先签了之后我就把策划案给你。”

来了来了，协议来了。

常泽开始变紧张，毕竟已经提到了协议，他们这些做生意的人最会的就是从协议入手给别人挖坑。这么一想，常泽立马又谨慎了起来。

“我先看看协议的内容。”

纪鹫很大方，直接把协议给他看了。

他要是知道常泽的内心活动的话，一定会跟他讲，既然知道生意人喜欢在协议上挖坑，就不要抱有侥幸心理了，我既然都已经决定挖坑了，就不准备让你看出来。

协议只是一个简单的保密协议，以及相应的需要承担的业务，条款还是偏简单的，常泽并没有花多少时间就看完了。从他的角度来看，这份协议没有任何问题。

当然，这本来就是一份没有任何问题的协议，真正的问题在于他签了这个协议之后的事情。

但是纪鹫不会提醒他的。

常泽把协议签了，纪鹫就把临时准备好了策划案递给他。

他从来都不打没有准备的仗，这次当然是准备好了的，无论是策划案还是项目进度，他这里都有资料备案。这本来就是一个真实存在的项目，只是内容上可能会有点差距而已。

策划案里的人物剧情是纪鹫按照梁令仪的描述进行创作的。

讲的是一个女孩穿书的故事，对应的就是梁令仪穿书，后来女孩也发现了这个世界的不一般，发现了这是个好几本揉杂成的世界。这些都将成为女孩历练路上的副本。和梁令仪现在的情况基本上能够对应上。

但是真的就这么简单的话也就不需要常泽过来了。

他看完了策划案，知道纪鹫肯定有别的话要对自己说。

所以他放下了策划那，说，“你和我仔细讲一下你们的项目吧，我猜绝对不仅仅只是这个吧？”

纪鹫点点头，“是的。”

“参考到游戏的可玩性，我们的团队的编剧提出了一个想法，就是把这个穿越进书的世界里的女孩所认知的自己的穿书写成是她的心理问题。”

“具体来说就是，女主并非是穿书的，她的穿书只是她的幻想，其实她所在的还是她的世界，这样我们就可以拓展出一个梦境副本了，对应女主的真实情况，这个可以算是隐藏福利。”

“游戏的设定是需要玩家解密出这个方向之后才会开发出这个副线出来。”

“现在我们团队面临的问题是，他们不知道该怎么把这个剧情合理化，因为牵扯到了心理的问题，所以我就来咨询你一下。”

“比如说像是我们这个女主，她的记忆一直告诉她她是穿书的，但其实不是，穿书只是她的幻想而已，一般如果是这样的走向的话，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情会让她出现这种情况呢？”

纪鹫把这些话都告诉常泽，然后带着期待的眼神看常泽。可惜了，常泽也跟着他的话陷入了思考的环境当中，暂时没有看到他崩了人设的表情。

纪鹫说的这个命题很有意思，让常泽很感兴趣。

他重新拿起了策划案的剧情部分，可能是因为现在团队已经有了讲现实梦化、以梦境取代现实的打算，所以剧情本当中有蛮多的相关线索的，常泽第一遍看的时候还没有注意，现在看回去，倒是可以发现一些端倪。

他重新认认真真看了一遍剧情，然后对纪鹫发问，“在你们的设定当中，女主曾经有过心理疾病吗？”

纪鹫这一点没有肯定下来，他就说：“团队在讨论的时候有想过这个点，现在还没有确定下来，这不是想要听听你的见解吗？如果你觉得有这个点比较合理的话，我们就可以这样设定。”

常泽点点头，开始在脑海中权衡两种情况，然后对纪鹫说，“从我的专业出发，如果女主出现了这种情况，最好的解释就是女主接受了某种暗示，你也可以理解为是催眠。”

“应该是有一个挺厉害的人给她构建出了一个世界，这个世界形成于文字，这些文字可以是女主之前看过的一些内容，在女主的心理出现趋向或者趋避的时候，这个心理暗示就会自动调动起女主看的那些内容，然后以一种比较合理的形式帮她完善对事件、人物与世界的认识。”

“当然，一个心智坚定的人很难会被这样的暗示给蒙蔽这么多年，也就是说这件事可能是发生在一个正常的人身上，但是几率不大，如果这个人本身就是一个自闭症患者的话，那就比较好理解了。”

“自闭症患者本来就是活在自己的世界当中的，相比起外界给他的一些解释，他们会更加坚定地相信自己所认为的东西，也就是说，这个时候给他一个暗示，借助他自己对外界的抗拒，从他本身出发，给他这么一个暗示，还是比较容易成功的，并且暗示的效果也会持续很久，因为他们本身的心理特征会不断不断地给他们加身这个认识的正确性，最后到完全相信。”

“原本的记忆也会因此被封存，因为这些记忆对于他们已经开始坚信的世界观来说是分裂的，是不合理的。”

作者不专业，以上都是胡扯。

常泽觉得如果这款游戏出来的话，他本身还是会蛮期待的，毕竟市面上很少有这么深刻地讨论心理问题的游戏或者说内容了。

纪鹫听罢，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然后他神情一转，用符合他霸总身份的语气说：“关于这部分的问题我没有了，但是还有一个问题我得问问你。”

“方便给我提供一下你父亲以前的客户名单吗？”

常泽：啥？

啥啥啥？

讨论着游戏的和谐氛围一下子就破裂了，常泽简直不敢相信这么快就变脸了的人是刚刚笑着告诉自己不要紧张的纪鹫。

常泽：明明说好了就只是一个游戏指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