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字倒是威武。”宣丽兹道：“像极了嫂嫂话本里的人物，那这位凤小姐有何特别之处？”宣丽兹小时候，缠着嫂嫂要听故事，太皇太后无法，只得编了许多各色故事说与她听，其中一类，主角的总姓什么凤、夜、寒等看上去颇有气势的姓氏，故事也是千奇百怪。

“便是这一处令人称奇，这位凤才人没有任何出彩之处。”青翠凑近了宣丽兹，笑道：“虽说容貌清秀，可这入宫来的哪个不是美人，也没有听闻她又什么才名，入宫以来也是默默无闻，深居简出，不过与柳贵人倒是交好。”

宣丽兹想了半天柳贵人是谁，才隐隐从脑子中调出一个人的影像来：“淮安侯的女儿？”本朝没有多少王爵宗室，唯有几位老大人跟着太祖打天下，拜将封侯，共有五侯三国公，其中淮安侯姓柳，家中也正好应该有适龄的女孩儿。

“正是，原本陛下可没打算召淮安侯之女入宫，到底是开国肱骨后代，便是不入宫来也自然富贵无极。是淮安侯上奏陛下，说这个女儿为家中幺女，饱受宠爱，一直未曾许配人家，不料及笄之时天降吉象，有百鸟绕府盘旋，天边红霞绚烂，于是请教仙师高士，得知女儿唯有嫁入皇室方能应其命相，这才将女儿送了来，陛下自然无有不允的。”

“这倒是奇谈。”不过宣佑恐怕半点儿也不会信的，收一个贵女对他来说也不是什么麻烦事，收了以后又不用负责，没看这么多天了，这位吉祥仙女既没有得到额外的关注，连神奇身世也没有为众人所知么。

“那还要劳烦青翠了，若是有什么后续，定要说与我，也不知最后结果如何了。”宣丽兹打了个大大的哈欠，眼中溢满泪花，“又困了，整日无所事事也不好过呀。”

“殿下不是说要去藏书阁读书？如今外头事情繁多，正是躲清闲的好时候。”青翠笑眯眯道。

“到底是青翠最懂我，赶明儿我便搬去阁里住，许久不闻藏书阁风声了。”宣丽兹微微笑着，目光却渐渐凝在一处，望着远方出神。

藏书阁景致好，人迹少，原先是她父亲常住之地，常常是处理完政务便会一整天的待在里头，那时藏书阁也不是翠微宫所属，而是养心殿的一处楼阁。

她父亲继位后，不仅将原先前朝帝王寝宫扩大修缮，离内宫更近了几分，还重新题名养心殿，由于当时后宫除了皇后便再无多少妃嫔，仁宗又是个随心所欲的性子，将养心殿四周离得近的宫殿都贯通起来，各处景致不同，方便他时时赏玩。养心殿一度扩张到空前规模，现在的翠微宫那时也是算在内的。

直到孝宗时，力行俭约，才划分出包含翠微宫在内的四个宫殿，其中翠微宫离养心殿最近，藏书阁也因为在养心殿最东边而划到翠微宫中。

后来翠微宫便被定为她的居所，儿时她常躲到藏书阁中，一呆就是好几天，实在是藏书阁中不仅藏书丰富，也多奇珍异宝，景色秀丽，阁外园景和阁中摆设都是她父亲亲自设计，是顶好的养神宜居之地。

小时候宣丽兹躺在阁中竹床上，微风拂过她脸颊，窗外树叶间沙沙作响，风中带来轻浅的湖水与草木混杂的清新气味，不知名的鸟儿叫的像在唱曲般清脆悦耳，身边摊开的书卷与纸笺被风吹得微微颤动。

那时候什么也不需要担心，想读书便读书，想玩便玩，逃学偷懒也无事，左不过被嫂嫂罚一顿不许吃点心，但每每她撒娇的看向皇兄，皇兄总是偷偷抱她在御书房一块吃茶点。宣斌虽然是她的侄子，却更像她兄长，总喜欢把她带到东宫去玩，甚至在东宫专门为她理了间宫室住。

那好像是很久远的事情了，那时皇兄登基尚且只有一年，宣斌刚刚大婚，宣斓亦安好，鲜衣怒马，猿臂蜂腰，一伸手把她架到肩膀上，背着她满宫里乱窜，想法子糊弄过侍卫守军，溜出宫去逛集市灯会。

后来，忽然有一天宣斓不见了，宫里一片缟素，仿佛又是阿叔离去那回的情景，嫂嫂像丢了魂一样，皇兄一下子似衰老了十岁。再也没有一个少年笑得灿如繁花的抱起她：“走，小凤凰儿，咱们出宫去玩耍。”

事实上，从那以后，她便再也没有出过宫了。原本每年都会出宫体察民情的兄嫂也不再踏出宫门半步，祭祀时不得已出宫，也从不多作停留。那几年康乐初嫁，跟崔驸马一道离开了京城，出海远航，直到宣照驾崩宣佑登基方才受诏归来，连父兄的最后一面也未曾见到。

宣佑登基之后好像尘埃落定，嫂嫂的眉头终于纾解开来，她也好像回到过去无忧无虑，没心没肺的日子，纵然是有什么伤心难过，不到片刻便抛诸脑后。或许是她从小便知道了，自己的脑袋笨拙，那些复杂的事情她想不明白，执着于此，只会给自己所依赖的人平添烦忧，那不如，就一直开心的活着，其他的东西都忘却的好，就像从未发生过。

“殿下！您怎么了？可是有哪里不舒服？”青翠的惊呼让宣丽兹回过神来，脸上湿湿的似有水迹，她怔怔的伸手拭去，喃喃：“不该这样的。”

“殿下！”青翠慌了起来，声音愈发急切。

“我没事。”宣丽兹努力调动面部五官，挤出一个笑来：“有些迎风泪罢了，看来我不能再熬夜看话本子了。”

浅缃双手奉上温热的棉布巾子，宣丽兹接过细细擦净面庞，见青翠愁眉不展，噗嗤一笑：“莫要不高兴了，我方才当真是被风沙迷了眼，你跟了我这么多年，何尝见我有什么苦大仇深藏在心底不成？我的性子你是知道的，没心没肺的，缺心眼呢。”

“哪有这样说自己的。”青翠不理宣丽兹的故意自嘲，生气道：“殿下总爱妄自菲薄。”

宣丽兹笑意更深，眼角都印出了细小的纹路，拉过青翠的手轻轻晃着：“好青翠，今晚我想吃羊肉水晶角儿同五味蒸面筋。”

青翠知晓宣丽兹转移话题，也只得道：“殿下要吃，奴婢便吩咐下面做就是，只是面筋已吃了几日了，不需换个口味吗？”

“最近的御厨面筋做的太好，我吃不够呢，今儿不如多加两盘？”

“不减半已是过于宽松了，殿下还想多加点儿？到时候穿着及笄礼服可要丑了。”青翠柳眉倒竖。

“哼，待会我与碧绿去说，碧绿定会答应我。”

“殿下，恕奴婢不能从命，太皇太后娘娘已经再三嘱咐过，您的晚膳要减量，岂能再增添呢。”碧绿从女官处归来，刚迈入殿内便听得此话，无奈笑道。

“不吃便不吃，我还不想吃呢。”宣丽兹气鼓鼓的回道，心里却盘算着要不去清妃那儿蹭点吃喝，打定主意，便清清嗓子：“现下我便要去拜访清妃了，许久未见她，我还欠她珠宝珍玩呢，你们去捡些好东西，我带了去见清妃。”

碧绿一副了然神色，轻飘飘抛出话来：“殿下，太皇太后早已与清妃知会过，若晚膳时分您去拜访不得招待饮食，至于皇后与琳妃娘娘的晚膳……”

宣丽兹立时垮下了脸，那俩仙女晚上吃的都不够塞牙缝，琳妃更是时常不吃晚饭的主。

“既如此，那奴婢去吩咐上晚膳了？”青翠笑眯眯道。

“好……多加半盘面筋行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