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连皇宫都没摸清楚,不晓得哪边儿对哪边儿的,便敢半夜翻墙?”
饶是宣丽兹自小在宫里肆意妄为长大,也是觉得不可思议,嘴角噙着笑,歪头看她,“倒不怕被禁卫军捉去,这样身着夜行衣跑到养心殿外,便是往你身上戳了一个洞,你也没处分辨呀。”
周玲珑又是猛地一抖,看向宣丽兹的目光中充满乞求:“是妾猪油蒙了心,求殿下饶恕。”
“我饶不饶恕你都没有什么要紧的,这也不归我管。”见她害怕自己怕的跟什么似的,宣丽兹下定决心要弄清楚缘由,到底为什么她一个大长公主,这么受小姑娘的关注,一个个儿视她如洪水猛兽,天可怜见,她除了被人说顽劣不堪,也没有做出过什么伤天害理的坏事儿吧。
“只是我宫里遇了刺客,也不好瞒下来的,到底在养心殿旁边,怕是要将你交到禁卫军手中,禀报过陛下,再做定夺了。”她斜眼去瞧周玲珑,果见那小姑娘尖尖的脸蛋儿更加惨白了几分。
“周美人你定不会无缘无故便要翻墙面圣,但我素日便觉得你是个良善女子,也不会起什么害人之心。既然你已经在我宫里,我总得弄清楚来龙去脉,才好为你说话吧,否则一个不甚了解的人,我又怎么敢打包票保下来呢。”
见周玲珑仍然犹豫不决的样子,宣丽兹便打算最后加把劲:“你放心,我对天发誓,只要你信我,我便会保你在宫中平安,我做过的承诺从来没有失信的。”
一旁的碧绿青翠早就把眉头皱的揪成一团,很显然对宣丽兹轻易承诺了这种事情而感到并不愉快,于是看向始作俑者周玲珑的眼神就更加不善了。
“我们殿下都这样说了,您还有什么可担心的呢,殿下说过要保护你,你在咱们大齐皇宫里便可平安无虞了。”
周玲珑再次把目光聚焦在宣丽兹身上,这位在后世鼎鼎大名的祸国典型就那样站在自己的面前,娇嫩的鹅蛋脸上稚气未脱,琥珀浅色瞳孔荡漾着水光,清澈见底。她便想到史书上对于这位公主的评价:“掩袖工馋,狐媚惑主,背德忘礼,齐之祸,皆起于此女。”
虽然作为一名受过系统教育,具有唯物主义史观的优秀大学毕业生,周玲珑是不太相信所谓红颜祸水论调的,腐儒俗吏总是喜欢推卸责任,不是帝王本性欠佳,就是君侧红颜祸主,总之怪谁都不能怪自己。
可是这位殿下确实让她疑惑不解,明明从小到大顺风顺水,千娇万宠,就算是改朝换代,新皇帝也不敢苛待她,但她却在仁孝皇后崩逝后忽然性情大变,做出在现代人看来都无法接受不能理解的事情来。
当年在图书馆看到这段史料时,周玲珑整个大脑都宕机了一阵子,想再找点资料吧,却发现正史上只有那么几行字,再没其他。
至于满天飞的野史,那就更是曲折离奇,一个比一个耸人听闻,她也不是很相信,毕竟从寥寥数语中,也不能认定永福大长公主非人哉吧。
还没等她弄清楚,就始料不及的穿越了,正好穿在了这个神奇的时代,作为一位小官之女,周玲珑在家中也时常听闻宫里的永福大长公主娇蛮刁钻的事迹,于是感叹,青史留名板上钉钉的祸水,或许还真的不是空穴来风?
但是转念一想,公主所为至今也不算出格,连宫门都不怎么出,什么闲话还不是那群命妇传开的,也不过是骑马爬山上树,喜怒由心,不高兴便不与你客套,开心了什么礼节也不拘,这算什么过分的事情了?便是周玲珑自己,其实骨子里对古代的条条框框也不以为然。
只不过她在乡下时候亲眼所见宗族耆老把族里的一个落水生病后性情大变,胡言乱语,还明目张胆在大街上对公子郎君口出秽言的女子给关进尼姑庵,永世不得出。这还是那女子家中唯有这一女,家人苦苦哀求,才放她一条小命。
这事把周玲珑吓得不敢再张扬,尤其是围观全场的一位老夫人还感慨时代在变化,说孝宗以来对此等事情已经宽松不少,否则这样的女子有辱门楣,定是要“抱病而亡”的,更是让她胆战心惊。
于是一有机会选秀,立刻自告奋勇,口口声声为家中分忧,一来是她还没有完全断绝谱写皇室恋歌的念头,二来便是为了自身安全,抱住这个时代混的最好的穿越前辈大腿总比和一群古人在一起,一着不慎便被浸猪笼的好。
反正现在她也没有别的选择了,若是能让这位未来反派改邪归正,那岂不比当上皇帝心中白月光更加伟大,周玲珑的思绪不知不觉间偏离了原来的轨道。
说到底,周玲珑还是个心性跳脱的孩子气模样。
于是宣丽兹便发现眼前的小姑娘噌的抬起头,两只眼睛闪闪发光,包含着极盛的热情,让她颇为感觉吃不消:“周美人?”
“殿下!”周玲珑一把抓住了宣丽兹的衣角,嘤嘤哭泣:“妾身什么都说,请殿下垂怜。”
于是把自己急中生智编出来的真假参半的亲身经历断断续续的说给她听:“妾身打小便被养在乡下,虽说是家中幺女,却因为与长姐八字犯冲,刚满月便交于乡下姨母抚养,直到八岁上才因长姐出嫁兼之父亲上京为官,被一同带来养育。与家中兄弟姐妹都情分寥寥,也不受父母爱重,十岁时被表哥推入湖中,险些……我病了足足一年才好,后来又被家里人送往乡下祖宅休养祈福,年岁渐渐大了,母亲不忍,将我接了回来。可我已知父亲厌恶我,兄弟姐妹们也不喜我,便是母亲最疼爱的也是与我相冲的长姐,我只会被打发的远远儿的,只不做村妇罢了。于是我便对父母说,愿意入宫选秀,若能选中便是造化,若不能便罢,得蒙陛下与您抬爱,容我入宫服侍,妾身下定决心要好好侍奉陛下与您,怎料到御花园赏春宴,竟被人污蔑推了叶贵人与苏才人下水,我哪有那个胆子?”
周玲珑越说越委屈,竟真的哽咽起来,不管不顾的把话全往外撂:“叶贵人是太后重视扶持的,苏才人家世显赫,我?我是个不入流京官的女儿,在家便不受宠爱,要想过得好,巴结她们还来不及呢,怎么会推她们下水?原本皇后娘娘也说,事情要慢慢查,可那什么凤才人,偏说是我干的,哼,与我何干?不就是怕我揭了她的短,都是同乡……”
忽然意识到什么似的,周玲珑赶紧打住:“她根本没瞧见我干什么,那时候我与她隔得老远,她和那个柳贵人谈得热烈极了,她知道什么?呜呜,我只是想好好在宫里生存,也没想害人啊。”
青翠在一边听得清清楚楚,诧异的挑眉,这位周美人还真是坦率,虽然仍旧有所遮掩,确实比其他的妃嫔来的直接多了,不过说话还是古古怪怪的,侍奉陛下与殿下?不该是侍奉帝后才对吗,大概是吓傻了吧。
“所以你自觉蒙受不白之冤,于是不服气太后所判,想找陛下求情?”
“陛下是明君,肯定能明辨是非,还我清白。”周玲珑对这位有口皆碑后世定论的君王还是很信任的。
“可是陛下不会越俎代庖,直接管理后宫事务。”
周玲珑被青翠的话噎住,弱弱反驳:“不会的,我是清白的,可以说服陛下……”她可是穿越女,就算没有仁孝皇后那样大的光环,也不该就这样被无视被冤枉的。
“话说回来,”宣丽兹好奇的看着周玲珑:“我有一个问题,你怎么搞到的夜行衣?”她还从来没见过官家小姐随身带夜行衣进宫的,宫里头就更不会做这样的衣服给妃嫔。
“……”周玲珑面上表情显而易见的尴尬了一下:“妾身……自己做的。”
“为什么你要做这玩意儿呢?”
“……妾身有一个梦想……”
“飞檐走壁?”
“快意江湖……”
“好梦想。”宣丽兹又仔细看了看她的夜行衣:“就是针脚有点粗糙。”
“妾身不太擅长女红……”
“这样啊……”宣丽兹沉吟:“既然夜已深了,我先让竹青送你回去,我看你还有很多故事,一时半会儿应该是讲不完的,怕是还要多讲几次我才能全部了解。”看着周玲珑瞬间焕发光彩又迅速沉寂的脸蛋,忍俊不禁,“不过你放心,若这件事真不是你做的,我定会护你周全,你是想早点解了禁足吧?”
周玲珑忙不迭的点头,她现在还不太适合走冷宫弃妃路线,毕竟皇帝连她的脸还没记住哪。
“那妾身……明儿还来给殿下您……讲故事吗?”此言一出,碧绿青翠面色古怪的看着她,这位的思路还真是别具一格。
宣丽兹也微微吃惊,不过倒是很快笑逐颜开:“故事是要讲的,但你又不熟悉宫里,还是别过来了,”她眼睛扫到周玲珑的夜行衣,笑得露出两排洁白光泽的牙齿:“把你的夜行衣先留下吧,明儿我去你宫里听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