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云兴眼里的温柔眷恋相比未发生这一切之前，只增不减，但与之对视的宣丽兹眸中已经没有了半点羞涩的暗喜。

宣丽兹虽然只是个在家国民生方面派不上用场的闲散宗室，可从就随着帝师学习，也不是不了解云朝余孽的尾大不掉的状况。

根深蒂固的顽疾只能一点点的根除，这也是齐朝建立的时候为什么没有把世家门阀一网打尽的原因。不怕敌人殊死抵抗，就怕他虚与委蛇，留有后眨

当初有几个见机的门阀割据势力向齐朝示好，半是投诚半是要挟的逼迫齐朝太祖妥协，当是时他们手里掌握着下大半民众的命脉，若是贸然翻脸，只能两败俱伤。

齐朝开国君主本就是为下太平，百姓安泰而揭竿而起的，自然无法接受百姓们被当做筹码威胁，只能忍气吞声的接受了那群寄生虫。

这么多年以来，齐朝君王一直致力于铲除前朝遗留的祸患，门阀与地方割据势力岂能不害怕，他们是最没有什么忠诚与否的概念，改朝换代逢迎新主几百年间他们也做了不知一次，早已是驾轻就熟。

如此和云朝的余孽勾结在一起，也是必然的。

他们现在短暂的合作，也不知云朝这伙人给了什么好处，如果真正的推翻了齐朝，宣丽兹不禁猜想，到底这群吸血鬼会得到怎么样的荣光。

是还如同前朝中后期一般共治下，还是世家为尊君为轻，她真是好奇的很。

现在他们这伙乌合之众打着复兴前朝的名号，推崇易云兴这位前朝后裔为精神领袖，那么若是明面上的精神领袖没了呢。

会是怎样的局面，能不能反目成仇，内讧一片？

宣丽兹低头，嘴角不由自主的勾起来。

“殿下这时候想到什么有趣的事了？”易云心性子真是出奇的好，或者是对着宣丽兹的时候，特别的耐心，他微笑着看向她，就好像少年郎看向自己欢喜的娘子。

“我在想，若是你没有生路怎么办？”宣丽兹轻轻飘飘的，出来的话却耸人听闻。

她抬眼看向易云兴，歪着头好生好奇，“如果易郎君你身故，你们和大齐内贼的联盟是否就要土崩瓦解？”

问话的人好似在闲话家常一般语气平淡，聆听的人竟也一点也没有惊诧色变。

“殿下问了个好问题，”易云兴笑了起来，眼光中流露出一丝惋惜和欣慰交杂，“其实殿下想的很对，擒贼先擒王，你也可以试一试。”

“我竟不意易郎君有慈胆识。”宣丽兹看着他，不悲不喜，叫人捉摸不透她的心思。

易云兴定定的望向她，长长的叹气，“可我不想殿下变成这副模样，若是你还如初相见的时候那般的纯善真，昂着头就像一只骄傲的凤凰，我们并肩而立，共赏春光。”

他的语气是真心实意，就像寻常离散多年的恋人在感慨初见的时光，但他们之间只是过了几个月罢了。

“我变成这样，不也是有易郎君的一份功劳。也得多谢易郎君，让我知道世间险恶，人心易变，若初见，当时年幼灯会的初遇，我时常在想，那时候不救你就好了。”

宣丽兹笑得有些恶意，“反正你的部下和追随者时刻听从着你的命令，那次想来也是你的布局。我们从一开始到最后，都是虚假的，还有什么可追忆的。”

易云兴垂眸看船下晃荡的水纹，忽然道，“殿下你知道肩负着重任的痛苦吗？每日每夜，从来不曾为自己而活。”

“你大约和我朝皇帝陛下很有共同话题，但是与我便没什么好的。我理解不了你们的苦痛，请你们也不要强求我去理解。”

易云兴这一番话，让宣丽兹想到了宣佑，他们两个除了身份不同，或者身份也很相似，都是皇室的濒危血脉，肩上的担子都是他们弱的肩膀所挑不起来的，但他们只能默默的承受十几二十年。

压抑着，苦闷着，彷徨着，却被身边的人驱赶着，哀求着往前走，每走一步都重如千钧。

这样的内心正是适合阴暗疯狂滋生的，宣丽兹有点明白过来，他们都有那疯癫的一面，的确是有据可循。

所以，世上哪里有能够完全解决得毫无后患皆大欢喜的事，不过是形式不一的一床锦绣盖过去。

“如果你真的是普普通通的寒门子弟，我与你在一起，也很好。”宣丽兹撇过头，声音闷闷的。

这句话，她是真心相告，对他，也是曾有真心的。

易云心眼睛霍然亮起，脸上掩饰不住的笑，身边的沉郁之气消散了大半，“能听得阿宣你这样，我死而无憾了。”

他的话里除了深情绵绵，却还沾染了许多哀伤。

宣丽兹转头看向他，目光惊诧。

难道他已经知晓了？不会的，此事绝无声张，连嫂嫂都不知道。

她试探着问出口，“你何出此言呢，不是还要光复云朝大业，这些话，怕不是想吓唬我。”

易云兴笑意更甚，“我能够吓到阿宣了吗，是不是明阿宣心中也是在在乎我的？人们只会被自己在意的人吓到，为他们忧心。如果阿宣当真肯把你的恋慕落在我身上一点，大概就是我这辈子耗尽所有的福气得来的。”

他起话来，总是这样，夸张的要生要死，带着可察的偏执。

但是她又能责怪些什么，如果换成了自己生活在那样的环境，不是成为弃子，就是要比他更加的偏激。

“世间造化弄人。”宣丽兹无话可讲，干巴巴的了句。

“是啊，造化弄人。”易云兴垂眸看着湖面，很有一刻钟没话。

最后他抬起头来，面上的笑意变回了一如往常的单薄温柔，“这次相谈很愉快，或许下一次，我们就要兵戈相向了，但是我还是希望，等到纷乱平息，能与你在一起。”

宣丽兹牵了牵嘴角，“云兴你还是，期盼我们有圆满些的下一世比较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