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腾腾的锅底，咕噜咕噜冒着滚烫的泡，热气挟持着香味袅绕弥散，如同在两人之间拉起一层白色雾帘。

叶灵甚至有些看不清袁静的表情，斟酌道：“瞒着始终不是个办法，他总会知道的。”

“我也不是故意瞒着，就……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我想等找到了新工作，再一并告诉他。”

说到这里，袁静自嘲般牵动嘴角，喃喃：“如果我还能找到的话……”

宁大研究生，全A成绩毕业，有入职信华的工作经验，无疑，袁静是优秀的。

而优秀的人，往往心高气傲，因为“优秀”是他们的资本，而他们的确有这个权利。

可这样的“高傲”在走出校门、进入社会的那一刻便在无形中遭受着现实的消磨。

当失败一次次降临，绝望裹缠内心，很难做到不怀疑——

我是不是没那么优秀？

是不是要求太高，过于挑剔？

慢慢地，人就学会了妥协跟退让。

叶灵夹了一筷子肥牛放到袁静碗中：“说什么傻话？你一个研究生都找不到工作，剩下那些本科生是不是该去喝西北风？”

袁静噗嗤一笑，心里竟然好受了许多。

她发现，自己竟然很稀罕叶灵的肯定，甚至迫切想要从她话里找回日渐流失的自信。

“应届生一茬一茬地出来，找个满意的工作哪有这么容易？”话虽如此，可袁静这回是笑着的，“不过，今天终于把憋在心里的话说出来，感觉好受了很多。”

叶灵点头：“其实，你可以尝试和刘琨多沟通，他会理解你的。”

袁静笑容维持得有些勉强：“他？拉倒吧。”

“你们总归是男女朋友……”

“阿灵，别说你不知道唐献北的工作强度，早出晚归是常态，刘琨也经常加班。我就算想沟通，也要他有那个时间；有那个时间，也还要他有那个耐心听我把话说完。”

袁静无所谓地摇了摇头：“太难。”

叶灵轻叹，她不是袁静，不清楚他们小两口之间的相处模式，很难设身处地体会她所谓的那些难处。

可能叶灵眼中再简单不过的事情，在袁静看来就成了“不可实现”和“过于艰难”。

世上没有感同身受，各有各的不幸和悲伤，所以，最好的态度不是以己度人，而是——保持沉默！

“行了，别说我这些糟心事，说说你和你们家老唐吧。”袁静满眼好奇，前一刻弥漫的失意和颓丧仿佛只是不经意的错觉。

叶灵一愣：“我？”

“是啊！最近忙什么？”

“昨天刚进棚拍了一组照片，后面就要准备陆陆续续上新了。”

袁静：“照片能给我看看吗？”

“喏——”叶灵点开相册，把手机递过去，“只保存了几张，其余的都在电脑里。”

“灵儿，你也太好看了叭！”袁静盯着屏幕，满是惊艳和羡慕，“难怪现在的大学生削尖脑袋也要挤进‘网红’这行，每天穿得光鲜亮丽，拍拍照，发发微博什么的，坐着都能赚钱！”

这不是袁静第一次发出这种感慨，叶灵曾经解释过，一遍两遍，事不过三，后来她也懒得再说。

比如此刻，她下意识动了动唇，最终只一笑作罢。

人们总相信自己看到的，认为自己以为的，别人说一千道一万，仍然无法改变他们固有的思维。

当然，叶灵不觉得袁静有什么恶意，只不过两人认知上出现了偏差。

就像大多数人羡慕公务员的稳定，老师的假期，医务工作者救死扶伤的崇高，可真正身处这行的人却又羡慕着其他行业。

如果人生有两条路，一条是你已经走过的，而另一条是你曾经选择放弃的，那么对于绝大多数人来说，后者往往比前者更具诱惑。

陈奕迅不都唱了吗？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

人对未知，害怕犹豫的同时，也充满着好奇。

叶灵：“只有真正进到一个行业，才会知道这个行业的辛苦，站在外面的人基本都是走马观花。你觉得当网红好，说不定网红还羡慕你做白领的生活。”

“害……”袁静摆摆手，“我现在就一无业游民，还白领呢……”

“迟早都会有新工作。”这点倒不是叶灵安慰她，以袁静的学历在宁江找工作并不难，只是满不满意罢了。

显然，袁静也很清楚，她抿了抿唇，看上去像在笑：“你说得对，不着急，慢慢来。”

“我去倒杯茶，你要吗？我一起。”

“谢谢。”袁静把杯子递过去。

谁知叶灵刚站起来，一个服务员便微笑上前：“请问是要添茶吗？”

“呃……是。”

“我来就好，您请坐。”说着接过叶灵手里的茶杯，还笑了笑。

“他们家服务员不仅年轻，颜值还挺高……”叶灵坐下来，小声嘀咕。

袁静：“让顾客赏心悦目也是优质服务的要素之一，不然都是同样的火锅，差不离的配菜，甚至这里的味道可能还比不上那些口碑火锅店，为什么价格却高出一倍？靠的就是服务！”

袁静本科研究生主修企业管理，辅修金融，聊到专业领域头头是道。

叶灵看着她说话时认真的侧脸，仿佛看到一个发光体，明亮闪耀。直到此刻，她才切身体会到属于袁静的“优秀”。

“我曾经在微博看到网友爆料，说他在海底捞吃饭，上厕所忘了带纸，结果人家服务员亲自给他送去。”

叶灵咂咂嘴：“其实我也看到过……还以为是编出来的段子。”

袁静耸肩：“是真是假我不清楚，不过……”她勾起唇角，三分坏笑，“你可以试试，亲身验证。”

叶灵：“……”

“对了，我听刘琨说你家老唐就在昨天签了个大项目，后续一切顺利的话，年终奖能拿这个数。”袁静伸出两根手指，神秘兮兮。

“两万？”

“……你是小看唐献北的个人能力，还是低估了信华集团的财大气粗？”袁静一脸无语。

叶灵眨眨眼，“二十？”

“嘶！你还真够淡定，光这笔年终奖就抵得上普通家庭一年的收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