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地方季淼初次加入雇佣兵组织的时候曾经来过,那时候她还是个由云菲带着的雏鸟。
当初的沸腾热血犹在血液里回荡,没想到再次来这里,她就要最更加冒险的举动了。
自己的后路已经基本上被封死,她现在唯一的出路,就是身后的悬崖!
这方平台不大,站三个人算是顶了。这里的风确实很大,吹得人几乎睁不开眼睛,身子在没有任何遮挡物的平台上左右摇晃着,让人很轻易的就察觉到了生命的可贵。
简单来就是,季淼第一次发现自己这么怕死。
脚下的马步扎的更稳了,她完全走上平台之后,毅然将身后那扇厚重的大门给拉上了。
做完这些,她拉着门把手,深呼吸几口,努力瞪大眼睛,低头去看悬崖下面的情况。
悬崖依然如第一次见时那么陡峭,上面凸起的地方不多,几乎全是平滑的石壁。悬崖也很高,简单的目测一下,季淼抓着门把手的动作更用力了。
这么高的地方,摔下去估计得落个尸骨无存。
挑了一个最好的地方,季淼这才蹲下身,开始给自己腰间绑好绳子。
没办法了,她必须冒这个险。季淼在自己心里再次强调,增加着自己的信心。
绳子不长,却可以将她送到下面的一层平台上,靠着这几处落脚点,想要直接将自己送到悬崖下,也不是不可以。
周围风声太大,隔着一扇门,直接将门那边的动静全部掩盖了,没有声音,她也无法判断里面情况怎么样了。
但快一点总是好的,季淼争分夺秒的给自己绑好绳子,随后放开拉着门把手的手,拽着手里的绳子,一咬牙,一狠心,走到台子旁边,猛的跳了下去!
失重的感觉持续了几秒,季淼找准机会,稳稳的扒住了旁边早已算好的一出凸起。
第一步成功了,接下来的事情,也就顺理成章了。
季淼手上用力,低头要去确定自己一下自己的路线。
眼睛只顺着既定路线巡视了几下,季淼的目光就被另外的东西吸引了。
那是一个站在悬崖边上的人,就在距离自己下面十几米的地方。
一身白色衣袍随着猎风摆动,乌黑的长发全部拨在脑后,用发带随便绑了一下。
盯着那个靠在石壁上,闭目养神的家伙看了一会儿。季淼果断放弃了自己刚才的计划,接着绳索一荡,就落到了他头顶。
这种时候有大腿不抱,她就是缺心眼儿。
季淼趴在炎月珀头顶的台子上,尽量收敛一下自己过于惊喜激动的表情,她心翼翼的对底下闭目养神的炎月珀唤道:“前辈?是你吗?”
声音随着风一起散到炎月珀的耳朵里,他低垂的睫毛颤了颤,在季淼惊喜的打量中,他睁开了眼睛。
似乎对季淼的到来毫不惊讶,他仰头对上季淼的视线,细看之下,神色间竟然带着少有的疲惫:“下来。”
他,声音不急不缓,十分淡定:“我不喜欢仰头话。”
这时候的季淼总是特别听话,干脆利落的答应了,她翻身跟炎月珀站到了一起。仔细想了一下,她又朝炎月珀那边走了几步,才总算松了一口气。
做完这些,她压抑着心中的翻滚的情绪,故作镇定:“哎呀,真没想到能在这里看到你呢!”
听她这么开头,炎月珀脸上快速略过一丝笑意,转瞬间又恢复如常。
“这有什么想不到的,”炎月珀打量着她,见到她苍白的脸色后,继续把话完:“倒是你,看样子最近也不大好,怎么这时候不专心养伤,还到处乱跑?”
这话问的深得季淼的心,她转眼就笑的更甜了。意识到这样不对,又自己收敛了一点,露出点虚弱的样子来:“要是能安心养伤,谁又会如此奔波劳累呢?”
炎月珀一听,果然关心的看过来:“你这是怎么了?”
“有点伤心罢了,”季淼听到炎月珀的关心,心情一下子低落下来。
暗自狠狠的掐一把自己的大腿,等到眼眶里有泪水打转了,季淼这才半睁着眼睛,在炎月珀的眼皮底下微微偏过头去:“待在研究所这么久了,你对这里其实也有些感情了吧?”
炎月珀:“”
炎月珀顿了一下,看到季淼眼里积蓄的眼泪了,才艰难的点点头,含糊应下:“嗯,差不多。”
“枉费我如此拼命的想要成为一个雇佣兵,为研究所出更多的力。”她深吸一口气,像是在压抑着什么:“谁能想到,如今我虚弱至极的时候,在研究所被如此光明正大的追杀,却只能独自一人寻求生机。”
她仰头,眼里似有泪光闪动:“前辈,如果是你遇到这样的事情,你会不会心寒?被这般逼入绝境,你又该怎么办呢?”
对上季淼脆弱看过来的眼睛,炎月珀下意识的蹙了蹙眉,神色柔软下来。他看着季淼,眼中似有千万星光闪动:“谁这么大胆?”
眼神转而锐利起来,一手伸出,轻轻揽住季淼抖动的肩膀,他大义凛然的:“无妨,姑娘不怕,你还有我。”
季淼于是再度低下头去,手劲放松,收回了掐着大腿的手。她在烈风中弯着眉眼,低头含笑:“前辈就是前辈,比他们重情重义千倍万倍也不止。”
这么着,但眼里的泪珠却啪嗒一声,低落在了脚下的台子上。
季淼见此,微微一愣,抽神感慨了一句:看来自己刚才掐的那几下确实是用力过头了,没看见眼泪都下来了吗?
思绪还没转完,身上就被炎月珀搭上了一件白色外袍。
季淼还带着泪花的眼睛下意识的抬头去找炎月珀,正好撞进了炎月珀心疼的眼底:“这怎么还哭上了?”
他有些着急,扯着季淼就要往屋子里走:“来,告诉我,谁欺负你,我帮你揍他去!”
多幼稚的话。
季淼被炎月珀扯着往里走,有些目瞪口呆:这,这就完啦?连共情都不用,就掉个眼泪,还真能指使他?
等一只脚踏入了那道门里,听到外面的枪声和什么东西从高处掉落的声音,季淼才总算回过神来。
反手拉着炎月珀的手腕不让他往前走,季淼有些着急:“等,等一下啊前辈。我们还是心一点为好,那些人已经追到眼前了,手里还都有枪!”
炎月珀却神色强硬,硬生生将她拉到床前按倒,将旁边散落的被子扯过盖在她身上,炎月珀目光头一次如此温柔:“好好待着。”
在季淼躺在床上,呆呆看过来的表情中,他继续着:“自初遇到现在,我还是头一次看你露出这种表情。受了很多委屈是吗?”
季淼手指紧紧的攥在被子的一角,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索性炎月珀也没想要她回答,稍稍冷了神色,他拿起旁边一件灰黑色的外袍,顺手披上了就往外走:“在这等着,我去会会他们。”
“我倒要看看,到底是哪些人,欺负你到如此,让你露出这种表情。”
直到炎月珀把门关上,门后传来一声反锁的声响,季淼才总算回过神来。
赶紧起身要去追,脚才一落地,门外所有的声响就忽然一静,转瞬就再次响起一片更为猛烈的枪声。
季淼这次是真的吓坏了。
她没想到炎月珀竟然这么冲动。
赤脚下地,几步跑到门口就要去打开门。
却发现门被反锁,没打开不,反而让她听到了几枚子弹打入门板的声音。
坏了坏了!
季淼开始不安的啃着自己的指甲。
这,这,事情不应该是她激发炎月珀跟自己共情,然后大家齐心协力共同跑出去吗?
怎么炎月珀这么关心自己受没受委屈?
她到底是哪个情节没跟上,怎么事情就变成这样子了?
条理清醒的大脑瞬间乱成一团,季淼更坐不住了。
这不废话吗?如果炎月珀真的被她的话挑动情绪,就这么受伤甚至丧命了,那她可就太不是东西了!!!
外面的枪声转移了,伴随着肉体重重砸在地上的声音,听的季淼心惊肉跳,生怕一不心,自己听到的那个声音就是炎月珀落地发出来的。
眼睛看不见外面的情况,她的大脑更加活跃了起来,不受控制的随着不同的声音,在她脑海中幻化着炎月珀此时各种惊险的情况。
心脏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攥住,再狠狠的捏紧了!
砰砰砰!
季淼的呼吸越发急促起来,胸腔中各种情绪激烈的翻滚撞击着,让她以为心脏几乎要跳出来似的。
门打不开,她就只好转身去找茶几凳子什么的,好不容易找到一个趁手的,她拎着往门上一砸!
嘭!却没有砸开。
她身体消耗太大,力气不够用了。
眼底急出点眼泪来,季淼连忙更加用力,再次朝门砸了过去。
动作还没做出来,外面的子弹声却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停歇,一声清脆的解锁声过后,门从外面打开了。
季淼仅仅警惕了一瞬间,连忙放下手中的东西歪头去看。
一只白皙修长的手搭在门把手上,慢慢的打开了门。
炎月珀出现在门口。
黑灰色衣袍罩着站的挺拔的身体,他神色如常,闲庭信步的走了进来。
看到拎着东西的季淼,他转瞬明白了她的用意,苍白的脸上流转出三分笑意,艳郎独绝:
“你这是干什么,不欢迎我回来了?”
季淼看着他,一念之间的堂地狱,让她瞬间失语。
生生捂住自己的急促跳动的心口好几分钟,她才陡然瘫坐在地上,扯着他的衣角,一声一声的:“吓死我了,吓死我了,你可,你可真校”
心脏扑通扑通跳个不停,紧紧捏住心口的大手总算松开,让她呼吸急促了好几分。
回想起刚才的一幕,她的手仍在发抖:“大爷的,你个混蛋,二货。平时不是”
平时不是挺聪明的吗?怎么今就
巨大的欣喜压过来,让她无法再思考下去。
季淼抖着惊吓过度虚软的手脚站起来,上下打量着他,迟疑的:“你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炎月珀面色不变,甚至对她眨眨眼,露出温软的笑意:“无事。”
他着,拨开季淼拉着他衣角的手,转身去衣柜里拿一件黑色的衣服,正要往浴室走。
看见季淼依然站在原地看着她,好像忽然记起什么似的,安抚的对她笑着,神情依然柔软:“身上沾了些灰,你知道的,我有些洁癖。”
他垂下眼睑,低笑着:“你现在还能走嘛?”
季淼听到他这句话,身形动了动,想到了森林里,他一手架着自己的胳膊,也是如赐垂着眉眼,问她:“你还能自己走吗?”
季淼重重的呼吸几口,压下自己翻滚的情绪,点点头:“嗯。”
她能,不论多少次,她其实都能做到,只有自己,她也能做到。
她也低着头,没有去看此时炎月珀的神色,或者,她不想去看。
耳边炎月珀的话却如影随形。又来了:“那就站起来,去找闻声而来的人,跟他们明白情况,知道吗?”
“那就一直往前走,不要回头”
声音再次在季淼的耳边重合,让她一时之间分不清,自己到底在哪里。
季淼咬着牙,牙齿不停的打颤,面上却越发镇定起来。
她逼着自己点头应下:“好。”
面前的炎月珀放松下来,拿着衣服,转身朝浴室走过去。
季淼应完了,也转身,背对着他迈开步子。
一如当初,却又不似当初。
“咔嚓”,门关上了。
季淼却看着自己搭在门把上的手,再没有迈出一步。
这次,炎月珀并没有她不能回头,对吧?
她一边想着,一边后退一步,转身关门一气呵成。
没有走,她踩着虚软的脚,坐在了房间另一边的沙发上。
眼神扫向地上,在炎月珀刚才站着的位置,她看到了一摊鲜红色的液体。
骗人。
季淼的眼神从炎月珀一路的行进轨迹上一一扫过,毫不意外的看到了其上的点点血迹。
她一点一点的记下这些,脑子里不停的模拟着,自己一会儿该如何去揭穿他的谎言。
她从出生到现在,不是没遇到过各种谎言,但这一次,她心里是如此迫切的,想要去揭穿这个饶谎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