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娘的双手被绑在身后，她是被押进来的。

衣服换了一身粗布麻裙，发髻虽有些散乱，却也可以看出是昼国时下流行的妇人发髻。

而她的身后，一个衣袍艳丽的羽冠少年静静而立，裴九认出，他是在凤国帝都街巷有过一面之缘，据说是小笙派给她的护卫。小雪说他叫兰亭序，而墨冥甚至还称他为蓝大人。

而上次她和慕容渺险些蛟龙塞牙缝的时候，好像也是他的突然出现，一把银戟刺瞎了蛟龙的眼睛，才让他们安全脱险。

可自从在大船，她被墨冥掳走后，就再也没有见过他。

且不说这小帅哥神出鬼没，来无影去无踪的耍酷也就罢了，只是，他抓陌娘干什么？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裴九回头，目光逐一扫过厅里自二人进来便寂静无声的众人。

慕容渺依旧淡定的坐在那里八风不动，手中转动着青铜小鼎，闻言，只是抬眼冲裴九笑了笑。

而诸葛显然脸色有些变化，但隐藏的很好。

萧焕笙就更诡异了，裴九发现他居然在盯着自己发呆，好像连她问话都没听到。

“王爷，请王爷责罚！”陌娘突然跑到慕容渺身前，不及众人反应，她便扑通跪了下去。

裴九不可置信的呆了呆，旋即下意识就想要上前去扶陌娘，可却被一旁的北堂雪暗地里拉住了，示意她先看看情况。

裴九握了握袖中的手，思忖着，目光复杂的看向陌娘。

地上跪的女子低垂着头，卑微恭敬的姿态，没有裴九熟悉，属于阿澜的骄傲气息。她额头垂下的三两缕发丝让裴九霎那间恍惚从前，或许，经过时空岁月的打磨，她的阿澜，已过了年少轻狂的年龄，只是她呢？

“责罚？”慕容渺漫不经心的问道：“为何责罚？”

陌娘一脸按捺不住的惶恐，浑身颤抖道：“属下不该背信离主，只是属下实在有苦衷！姬止，姬止他要抓我！”

“你胡说！”灵蓝突然失控，冲到陌娘跟前就一把揪住她的衣领，“是你……是你易容成了酌华姐姐的样子去勾引他，你凭什么给姬止希望？你有什么资格扮成我的酌华姐姐！姬止他亲手杀了酌华姐姐就该痛苦一辈子！他不去死，只能活在后悔之中是他活该！”

“灵蓝！”诸葛皱眉轻喝，“你先让陌娘把话说清楚！”

“哼！”灵蓝冷哼一声，嘲讽的松开了手。

而裴九想要上前，却接收到对面萧焕笙摇头的眼神，她只好再次停下脚步，目光询问的与他对视。萧焕笙扫了一眼地上跪着的陌娘，示意她慢慢听。

“勾引？”陌娘的脸色渐渐沉郁下来，半晌，忽然发出一连串低低的笑声，阴沉而耻辱，甚至有些歇斯底里的质问道：“呵呵呵……你又知道什么？你以为我想吗？你们什么都不知道！姬止，姬止他就是个疯子！十一年前我千颜陌娘在江湖名声大噪的时候，遇到了姬止。那时我年少轻狂，心思单纯。他让我给他做个人皮面具，我就帮他做，只要他付得起酬金。我会诚心诚意的包他满意，只是，面具做好了他提出了另一个要求，让我亲自试验……”

陌娘闭了闭眼，似乎是在回忆无边的苦涩，压抑痛苦，继续道：“他的要求并不过分，我在他之前的顾客不是没有提到过。我年少时虽然算不上性子好，但脾气也不差。于是我照做了，可后果却是我无法承受的屈辱！姬止……他强占了我……”

“不可能……”裴九震惊的倒退了几步，怎么说她也认识姬止几年了，虽然他有些人格分裂，但也绝不会如此丧心病狂……

等等！

人格分裂？

裴九不可置信的努力摇头，可是大脑却控制不住的飞速转动，如果是人格分裂，那么姬止就很有可能有双重人格，甚至是多重人格……

这，这是一个多么可怕的情况，如果是这样，那么和她相识的姬止就很有可能与陌娘所认识的姬止不是同一重人格，那么，在她们两个面前所表现出截然不同两面的姬止即便是同一个人，却绝对可以作出截然相反的事来……

这，这就不是太不可思议了，而是，太可怕了……

可是众人却没有因她这三个梦呓般的字起丝毫波澜，都只是安静沉默的在听。

而陌娘说到这里，像是松了一口气，激动的情绪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仅剩下的麻木不仁，“我拼死反抗过，可是没用，因为他用绣绣威胁我！”

众人的目光落在了此刻一脸震惊不亚于裴九的花锦绣身上。

“哼，我知道他把我当成酌华的替身，所以我死不了，也不会让他好过！那时姬止并没有限制我的行动，于是我便开始查当年的酌华，出乎意料的是，很干净。有关于酌华的一切，除了人尽皆知她是被姬止所杀的那一部分，有关于她的一切，皆被人抹杀了个干净，我没有查到任何酌华的信息。”说到这里，陌娘忽然报复性的笑了，“可我没有放弃，我回忆与姬止初见的场景，想着或许不单单是我会易容，他便找上我，也许我与当年的酌华性情相似也说不定，于是我假装放弃挣扎，转而与他虚与委蛇，终于在一个在酌华祭日的那天，他喝下了我所谓亲手酿的酒……虽然没有杀了他，可好在趁他中毒之际我能放走绣绣。”

“师傅……”花锦绣声音哽涩的唤道，上前一步，腿一屈，便直直跪在了陌娘身侧。

裴九很少从花锦绣的脸上看到起伏过大的情绪，那张如花似玉的脸上，除了清冷，还是墨守成规的清冷。即便是此刻，若不是那颤抖的声音与眼底那深深的哀戚之色，裴九都很难想象她会有如此哀伤的一面。

突然的，她就想到了风深深曾经对她说过的话……

“她有心结，易容形像神不像……”

难道，陌娘，便是她的心结吗？

陌娘没有反应，只是表情越来越淡，甚至麻木到默然，裴九觉得她此刻冷静的有些可怕，心疼的同时却又觉得陌娘瞒她太多，若不是今天这场变故，她是不是被永远蒙在鼓里？

“绣绣走后，姬止说我太过让他失望。为了惩罚我的不听话，他把我囚禁在笼子里，让我过着屈辱且生不如死的日子。日复一日的折磨，我突然就不想死了，因为我要报复！于是我变得很乖，他让我学银铃舞我便学，他让我跳给他看，我便戴着枷锁跳给他看。过了一年，他似乎觉得我表现的很好，所以便将我从笼子里放了出来。后来我又蛰伏半年，开始从旷世城着手查姬止与酌华当年的事，可笑我本以为的瞒天过海，却其实一切都在姬止掌握之中。终于有一天他不耐烦了，或许是厌倦了，他丢给了我一卷长长的血书，那是酌华的生平，酌华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