围着茶庄绕了个半圈,经过了当铺的后门。当铺不同别家,院高宅深,后门都比别家的前门气派。此时一人正从门中迈着方步出来,身着一身捕快的衣着。
项青眼前一亮,心下暗喜,待得那人走了出来,上前行礼说:“捕快师傅,铁匠师傅找你有事儿商量,本来想去衙门找你,没想到在这儿遇见了。”
捕快姓陈名峥,见到项青,眼睛向下看去,见着项青手里提着的茶壶,嘴角上扬,嘿嘿一乐:“铁匠扣里扣搜的,今天这么大方,为了请我,还订了旺牛阵最好的茶……”
他也不客气,伸手就拎了过来。摸了摸,刚烧沸的热水,有点烫嘴,手边又没茶碗,便砸吧砸吧嘴说:“怎么没要壶酒来,明知道我是好酒胜于好茶的嘛。”
项青嘴角一阵抽搐,铁匠师傅原本只是要的最普通的茶,而且也没打算招待他,这要是被捕快师傅知道了,两人肯定又会呛呛起来。当下深吸一口气,心里暗道,还是把茶抢过来得了。
陈铮见为难住了他,嘿嘿一乐,将茶壶还给项青,问道:“这几日,功夫有没有落下?”
项青心中一块石头落地,接过茶壶,抬起头回话:“每日都是先练完功夫才忙其他的事情。”
“噢。”陈铮有些许满意,“那就亮出来让我瞧瞧……”
说完,他一步跨了出去,竟然有三五丈的距离,身后还留下一句,“三息追上我,茶别洒了。”
说话间,又跨出一步,身影已然消失在河边的树丛里。
这是捕快师傅在考察他的身法,项青心中轻轻提了一口气,半抬起茶壶,双脚陡然也动了起来。不同于陈铮一步几丈的距离,项青每一步都如正常步伐一样,只是频率极快,行进的速度竟然不比他落下多少,更为奇异的是他上半身也始终保持一个姿势,手中的茶壶竟然没有一丝颠簸,如同缓步行走在平地上一样。
这正是捕快交给他三种身法中的疾风步。不多时,视线中就又出现了捕快的身影。
陈铮心中一惊,这小子进步实在是太快了,面上露出一丝喜色,脚下一用力,这一步竟然是刚才的一倍有余。
身后的项青脚下也是加快的步伐,一时间身后竟然带起不少散落在地上的树叶飞起……
铁匠铺在旺牛镇把角的位置。沿着镇中间的小河——迎山河,一路走下去有个三五里的脚程,不愧是捕快出身,不大一会儿,陈铮就到了。
铺子周围一大片地全被刘安买了下来,种上了各种林木,成了一片不大不小的树林,环绕在铺子的四周。铺子和树林禁止那些江湖人士随意出入。初时,还有不懂规矩的,但自从接连被扔出来几人之后,再也没人敢妄自进入。
说是铁匠铺,其实是一处院落,吃住都在一起,应有尽有。铁匠铺是其中最大的房子,打铁的工具一应俱全,还连着一个放置铁料的仓库。刘安此时就在铁匠铺前的一个小帐篷中,半躺着闭目养神。
“打铁的,有啥事?”
几里地的距离,陈铮不一会就到了。他进门轻车熟路的用脚勾过来一条椅子,大马金刀的一坐,摆好了准备喝茶的姿势。
刘安都没看他一眼。也许是在炉子久了,被烤的面上有些暗红发黑,脖子上搭了一块毛巾湿淋淋的,他轻轻擦擦臂膀和额头,继续闭目养神呢。
这时项青也感到了,相差不到一息的时间,放下茶壶,又去房中拿了两个茶碗,给刘安和陈铮斟上茶。
这个时间效率,陈铮很满意。
茶香飘出来,很是芬芳。刘安皱着眉头问道,又让别人破费了吧。项青连忙回道,宋三实在是太热情,不好拂了人家的好意,不过他已经注意到宋三的手艺有长进,改名儿就传给他些新手艺。
刘安这才缓和下来,吩咐项青出去,然后在陈铮脸上来回打量:“最近有什么消息?镇上的传言越来越多了。”
陈铮反倒不说话了,他品着茶,脑袋一晃一晃的。仿佛陶醉在茶香中。
刘安轻轻一拍桌面,茶碗凌空而起,碗中的茶水荡起来,他屈指一弹,茶碗倾斜出一个角度,恰好挡住了茶水荡出的方向,顺着力道向陈铮飞去。
陈铮随手向空中一探,手掌扣住茶碗底部,只见茶碗在他手中翻了一圈,碗中的茶竟然没有流出半分。他抿一口品茶,缓缓说道:“这算是旺牛镇最好的茶了吧,比起芭蕉茶来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刘安眼中精光一闪,握着毛巾的手青筋暴起,低沉着声音说道:“芭蕉茶重出江湖到底是真是假……”
陈铮把空碗迎面甩向刘安,就在那一瞬间,刘安的毛巾突然飞起,就像辫子一样抽在了茶碗身上,茶碗从空落下,咕噜噜的在桌上转了半天才停住,正好回到刚才放着的位置。
“这些年的传闻不少,从来没有一次是真的。我看你岁数长了不少,功力也有精进,打了这么些年铁,只是心性还是那么差。”他眯眼横向刘安,“打铁的定力去哪了?”
“镇上的生面孔也都越来越多了,处处透着怪异。我已经有日子没有出门了,都是徒弟在外面张罗。”刘安轻轻把毛巾敷在脸上,缓缓说道,“定力?又不能当饭吃,留着何用……”
这话太噎人,陈铮一时不知道怎么反驳。深吸一口气,自顾自的斟上茶,端着茶碗,手心温热,心里舒服不少,“也不尽然。茶嘛……应该是真,通达票号的掌柜的消息。他们运达镖局保的镖,错不了。第一批茶送到了武当、少林,是切切实实的真事儿。”
运达镖局则是通达票号的镖运生意,很多江湖人士就是通过通达票号给刘安汇至银票,再通过运达镖局寄送铁石、保运铁器,所以对他们的生意也略知一二,知道此事为真无疑。
“他们到现在都一直没有否认此事,看来里边确实有些蹊跷。”陈铮继续说道,“而且,曹掌柜也说了,除了茶,还有密信一封,就不知道具体内容是什么了。”
刘安一口喝尽碗中的茶,点点头,说道,“镖局嘛,也有镖局的规矩……都不讲规矩,那不就都乱套了。”
话里有话!
“又要跟我讲规矩?笑话。爱讲规矩人的都死了……嘿嘿,做人不能太死板,要活分。”
陈铮眼睛一瞪,鼻孔重重哼了两声:“要不是赤焰掌重现江湖,谁能相信所谓的江湖正派也会信口雌黄。”
“那些所谓的江湖正派不就是借着赤焰帮闹事么。说什么被乌柳山庄暗中加害。结果呢,结果赤焰帮屁事儿没有,十年后摇身一变成了一伙山匪野寇。要不是抢劫了运达镖局,碰到硬茬子,被人认了出来,否则现在都还被蒙在鼓里。”
“再者说了,怎么就那么巧,这边刚刚发现赤焰帮改头换面干起了杀人越货的勾当,那边赤焰帮就被人灭了门。这次到是真的,全帮几千号人,一个没落,全被弄死在山寨里。我亲眼所见,你说这不是杀人灭口是什么?”
陈铮连珠炮一样说了一通,最后他手指向上指着说:“什么叫欲盖弥彰,这就叫欲盖弥彰,这里边一定有天大的猫腻。”
他怀疑这后面有很大的势力在操纵这一切,自然更是怀疑乌柳山庄的背后有天大的冤枉。
刘安起身背手,望向窗外,霎那间,声音冷酷无比:“猫腻不猫腻我不清楚,但血债必须血偿。我兄的命不能白丢,血不能白流。”
陈铮气的眼皮直跳,这个油盐不进的家伙,抓起茶杯就要砸国去,一想壶里的茶还没喝完,悻悻的又坐了回去自我安慰,要不是铁匠太抗揍,否则早就把这破铁匠铺拆了了几百回。
“你所谓的名门正派,却整日干些巧取豪夺的勾当。你可知,这几日为什么生面孔多了起来。恐怕你会以为是来求你兵器的吧。实话告诉你,他们这些个人,全是从中州来,去往燕齐、陇右的。因为传闻中州域内的江湖中人,但凡没有加入中州派的,全都失了踪迹。铁匠,来来来,你来说,这狗日的中州派,是不是在干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陈铮用脚踢踢身旁的一个包袱,很不屑的说,“江风日下,你得学会适应。”
顿了顿,陈铮继续说道:“你还是不要天天打铁了,有必要出去走一走。整天窝在这么个铺子里,哪知道人心的险恶。”
刘安皱着眉头闭上眼睛,那一幕又浮现在脑海——满身是血的兄长抓住他:“小安,乌柳、乌柳山庄,替、替我在旺牛镇……报……报……”
“外面就不去了,兄长既然要我在旺牛镇替他报仇雪恨,我自然得等下去。”刘安缓缓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