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芳回过头的时候,就瞧见叔青走到竹笼旁,手上抓了芦花鸡,迎面笑望着她:“看来你们家这忙的,都没来得及杀鸡呢?”
听他这样说,董芳略略笑道:“是呢,前些天都在桥头摆地摊,家里一堆事都忙的顾不上了。等傍晚时候,现杀就是了,还能吃个新鲜。”
张叔青把鸡扔在地上,凝视着董芳道:“怎么,你杀鸡都敢的?”
董芳微微笑着摇了摇头:“杀鱼还行,杀鸡倒是第一次。”
“这样吧,你拿把菜刀过来,我来帮你把鸡处理干净了。”叔青说道。
“这怎么好意思的,平白无故叫你帮我们家杀鸡,说出去可叫人笑话了。这事儿我真做不了,那就叫二弟帮忙就是了,哪里需要麻烦你的。”董芳忙阻止道。
闻言,叔青摆了摆手:“你是大学生,我也是大学生。你能杀鸡,我怎么就不能杀鸡了?董芳,你这样说,可对我不公平啊。”
说着,叔青已经把线衫的袖口挽了上去,“好了,别别扭了,举手之劳,你赶紧的,烧几壶热水过来,我好拔毛呀。”
不知道为什么,董芳听了,只觉得有些无以反驳,鬼使神差的竟然就真到一旁煤炉上烧热水去了。
叔青借了磨刀石,手脚利落地磨着大把的菜刀。而后他熟练的将鸡脖子压住,刀子立马就要下去的时候,突然又顿住了:“我看你要么还是进里头去忙些别的?这杀鸡太血腥了,味道也重,你看了怕是心里头不舒坦。”
董芳抿嘴道:“我能杀鱼,肯定也能看杀鸡啊,这有什么好怕的。”
叔青笑笑,不再多说什么,一刀子下去,那鸡一下就断了气。董芳倒了一壶刚烧开的烫水,叔青将鸡放进去搅动了一圈,然后出水划拨了几下。
那鸡毛瞬间就落了一地,干干净净的芦花鸡肉现于眼前。
“好了,接下来的事儿,我就不越俎代庖了。”叔青说着将鸡肉交到董芳手里。
“可真没瞧出来,你这脑子推导数学公式在行,杀鸡竟然也是一把好手呢。”董芳由衷称赞道。
叔青走到一旁的洗手池,用瓢舀了水缸里的水,一面净手,一面轻声道:“你不知道的事情还多着呢,人都是要处久了,才知道好在哪儿。”
这话里带着画外音,董芳聪慧,自然一点就明白了。她面上浮起一丝红晕,话涌到嗓子眼,又给硬生生地咽了下去。
“我们家在美国有门亲戚,帮我申请了学校的签证。我的毕业证也提早到手了,等年后,我就……”话到一半,叔青突然就顿住了。
“出去留学是好事呀,涨涨见识,精进学问,祝贺你呀。”董芳终于扭过头来,望着叔青说道。
恰在此时,叔青也正瞧着她。两个人四目相对,都有种难以言明的情愫在其间暗暗浮动着。
两个人谁都没有发声,只是静默着地立在那儿。不知不觉间,董芳觉得自己已经透迤在了叔青与水缸之间,似乎一下也动弹不得了。
“咳……”不知道从哪儿传来一声干咳声。
董芳一下觉得自己有些失态了,忙转身将那肉鸡放在脸盆里,假意不在意的样子。
叔青低头,又狠狠地搓洗了好几遍手,几不可闻地吁了口气。他还有一些话想对董芳说,可是到了这会,却又无法言明,这多少叫他心下有些焦灼起来。
他低头暗叹了一声,转而又上楼与董伟成、君匋等人说了几句不痛不痒的闲话,也便作别离开。
“张叔青!”
叔青跨出大门的刹那,董芳突然唤了一声。
叔青停住了步子,却没有回过身去看她,似乎在等着她继续说下去。
董芳咬着下唇,半晌方才说道:“祝你一路顺风,学业顺利。”
叔青挥了挥手,欣长人影渐渐消失在弄堂口。
董芳遥遥的望着,不知道为什么,心下莫名涌起一股子微酸的味道。她心里头十分明白,叔青今天过来,是特意来告别的。
年后等他出国以后,下次再见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