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总长,请问您有什么问题?”投影屏亮起,通桥要塞的统筹事务助理机器人严肃问道。
“我需要见轮值长官。”绯缡朝管控区走。方位对她不是问题,虽然她每次到通桥要塞公干,一般只到管控区外围的茶歇室。
“晏总长,请您阐述您遇到的问题,轮值长官会根据您的情况,决定是否面见,或者以其他合适方式为您提供支持。”
“我需要面见,探讨。”绯缡直直走过茶歇室,再往纵深去,“麻烦你为我预约,并致我的问候语。你爷爷,我久仰大名。”
机器人眨巴眨巴仿生眼,语调平平回复:“好的。晏总长,请原地止步,等候轮值长官的意见。”
绯缡当真停下,笔挺立在走廊里。
不一会儿,投影屏再度亮起,机器人语调平平通知:“晏总长,轮值长官有请。”
绯缡站到一扇门前,门自动往两边推开。
蕲长恭坐在一张大桌子后面。
两人在门外门内对视一眼。
“商檀安呢?”她大步走进去。
蕲长恭仿若未闻,肃容道:“晏总长,你们部门的机器人有什么问题?”
绯缡直通通取他而去,蕲长恭脸色一变,眉头立时皱起川字,她全然不顾,径直绕过桌边。
这样的接近,令得蕲长恭不得不仰起下巴才能盯住她的眼。“晏总长,注意适当距离。”他脸上尽是恼怒,身体用力扎在椅子上。
“商檀安呢?”绯缡面部紧绷,俯视着座位上的人,声音从牙齿缝里挤出来。
蕲长恭猛地一按椅子,连人带椅往后退了几公分。他脸部肌肉也摒紧,冷声道:“晏总长,有公务就去做,没公务请回。”
“商檀安呢?”绯缡第三遍发问,“你们给他安排了什么任务,他在哪里?”
“晏总长,始临指挥中心安排各项任务,没有义务向非任务执行者解释。而且,我相信你已经收到了家属通知,如果还有疑问,去找能够给你解释的机构或人,我这里是通桥要塞,不是什么走失招领处。”
“他的任务是你们给的。你们坐在圆屋里,决定了谁出去,去哪里,什么时候回来。你再拿外勤联络终端的机器音来糊弄,或者再提半个字的走失招领处,我掐死你。”绯缡目光决然,一丝玩笑都无。
蕲长恭迎视着她,身形不动。
“或者,我让大家知道,轮值防卫长是如何对待一个心急火燎的家属,又是如何调侃没有回家的外勤人员的。你想吗?”
蕲长恭一怔,怒意勃然,多年过去,当年那个坐在谈判桌对面高声联络什么八卦世界的女子有多可恶,现在这个已为人妻的女人就仍旧有多可恶。
“随便你,出去。”他戳向门口。
“蕲长恭”绯缡死死地盯住他,慢慢道,“我给你爷爷送过终。”
蕲长恭愕然转头,看看绯缡。
她也盯着他。
那年她十三,他十六。她细小伶仃,孩童不像孩童,少女不像少女,他要闯进爷爷卧室,亲戚们都要他等她来,一起进去。
她来了,他们并排在他爷爷床前告别。
她呐呐说过一句爷爷好,爷爷话都说不出来,硬撑出一丝声,缡缡乖。
按着丧仪身份,她一整天都跟着他。他忍着眼泪,她到处张望找她爹。他平静一会儿,她就把手伸出来,意思叫他牵。
其他还有什么?
摩邙旧地习俗,为家中老人送过终的配偶,轻易不得分开。但他们终究不是真配偶,他也已不是摩邙人。
“商檀安呢?是不是被春远照带走了?”
蕲长恭又是一愕,瞅瞅绯缡:“晏总长,奉劝你不要做无谓猜疑,更不要随便提及护卫军其他高级军官的名字。”
“春远照,护卫军最高军医官,始临医院总医长。不能提吗?”绯缡的声音像冻住的冰块,“我认识他,在葬礼上。他向葛先生的遗孀邱绵绵说过对不起。”
“晏总长,你和我说你认识不认识谁,毫无意义,那是你的事。”蕲长恭不耐烦道,“你刚刚公务加班时,按了请求支持键,碰到什么问题?”他点点桌面,“我在这里,只和你沟通公务问题”
“但你一早就知道,我来这里,不是要和你沟通公务问题。”绯缡截口道,语气冷硬,“你拦不住,或许你拦得住,但你不敢硬拦,可能你比较要面子。但我不要,我不要面子,现在你告诉我,商檀安怎么样了?他的队伍,他的任务,你什么都不必说,我只要你告诉我有关他一个人的事。他怎么样了?”
蕲长恭的眸光在绯缡脸上兜转,半晌开腔道:“他还在外勤,现在应该准备睡了。”
绯缡抿着嘴,细细地辨着蕲长恭脸上的表情,问道:“在外驻夜?哪里?为什么?”
“你别过分。”蕲长恭冷声道,“你要知道你家属的情况,现在你知道了,可以出去了。”
“他安全?”
“睡觉不安全?”蕲长恭哼一声。
“如果不安全,我找你。”绯缡望了望他,寒着脸转身朝门口去。
“晏总长。”
她停下来,回头。蕲长恭在桌子后面坐得笔挺,冷冷交代:“这里是罗望,来到这里的是罗望建设军团人,做的是建设伟业。人情我卖你一次,下不为例。不要再把别人的爷爷到处挂在嘴上,行事如无赖,我不吃你这一套。另外,我警告你,分清大业和小私,别把公务搅和到你那些家长里短中去。你走吧。”
“讲得不错。”绯缡扯起嘴角,走回桌边。
蕲长恭眉头竖起:“你还要做什么?”
“莫非我蛰伏太久,让人误以为我温和?”绯缡直直地望着他,声音淡淡。
蕲长恭的眸光在她脸上转两圈,然后嘴角一扯,像是懒得和她争论。
“商檀安为什么会第一批登陆?现在又莫名其妙开始在外驻夜?”绯缡居高临下地盯牢蕲长恭。
“你什么意思?”蕲长恭一挑眉,“你以为我,我?”他忍不住嗤一声,“看来你们觉得正常的任务安排给你们,吃亏了,那可以申请调岗,以后专门生孩子,看保育园去。”
绯缡面色不动,平声道:“只有你会这样阴阳怪气说话,我们做的是建设伟业。”
蕲长恭一口气噎在喉咙口。
“如果有一天,为伟业献身,我们认。”绯缡声音沉静。
“但是,小人伸手,不行。”她看着他,没有一点情绪起伏。
“我完全赞同你的话。分清大业和小私,别把公务搅和到那些不入流的家长里短中去。”绯缡附下头,目光清冷地笼罩在蕲长恭的面部,“我也有一句良言给故人。”
她压住嗓子,一字一顿:“蕲长恭,你记住。你要是敢把商檀安弄死,我就敢弄死你。”
她抬起身,掉头穿出门。
蕲长恭坐在椅子里,一双眼盯在门上,好半天才冲着空气骂道:“他大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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