娜莎烦心了两天了。
这两天,火老板的阿莱坡基地,竟然一点消息都没有传过来。闻听,火老板和他的亲随火小弟们,被城里二道叫去干个大工程了,啥时候回来,不知道。
娜莎这两天却一点都没有多想那业务会该怎么续办,在商檀安给她讲的事情面前,那些事儿还叫什么事儿。
她在篱笆栏下摆了个大石块,坐在那儿思考,半仰着脸,接着阳光,心里捋着事。
她这两天,捋了好几遍了。
首都星佛恩约翰医院门前,当年她摔过跤,穆克医生给了她三年有效的免费体检。当年她就觉得这家医院,好心极了,简直太好心了。
她没有太多小时候的记忆,只知道家里人少,爷爷爸爸相继过世,剩下她一个,有个人资助她,她一直窝着读书,过最简单的生活。
谁的小时候记忆会桩桩件件都很清晰呢,不都是一路长大一路模糊吗,到成年后也就三言两语一个大概印象,她就是这样的,所以没觉得什么。
这两年,闲来无事时,她也琢磨过那陌生的资助人,人家为啥要资助她?哦,这个比较容易回答,有些人心肠好,愿意资助别人呗。但资助人信上的语气似乎又与她有些亲近,不是那种随机资助,她便想着资助人到底和她啥关系呢。
她还寻思,资助人遇到啥难事了?看那行文语气,似乎年老过世了。她其实挺希望资助人长命百岁,以后等她重返首都星,看看能不能从教育缴费的渠道,打听打听姓名,也回报一二。
这些问题,时不时地在心头盘桓一阵。
不想,大前夜商檀安给她这么一个答案。
娜莎一转头,看见商檀安捋着袖子,蹲在她那大零件堆旁,整理分类。
这两天,他的肋间痛似乎好了些,给她里外忙活。
晚上照样铺睡袋,睡在堂屋里。
娜莎半夜时出去看了,看到他挨着她的工具箱睡,其他倒也没什么。
但他说,要陪她去见穆克医生,她可以向穆克医生问问题,顺便把免费体检的机会用了。另外,她如果能打开内置通讯器,账户里还有些钱,和很多的社会贡献积分。
他还说,罗望星也想她回去。
“在想什么?”商檀安向她走过来。
娜莎瞟了他一眼。
“我在想,”她慢吞吞道,“要不要跟你走呢?”
“想好了吗?”
“刚开始。”娜莎耸耸肩,拍了拍手,似乎也不太当回事。
“那你慢慢想。”商檀安微蠕唇瓣,没有把更多的话讲出来,那些催促和命令,他总还可以挡的。他只是非常温和地望着她,“想好了再跟我说。”
“那你”娜莎旋转着手腕。那灵巧白皙的手指在天光里搅和着,把商檀安的视线从她的脸上带到了她的手,他眨了眨眼,看清她终于在一团胡乱的摇手腕中,明确地斜指大零件堆。
“继续去整理,或者找别地儿去坐。”她脆利地指挥道,没有更多的委婉,“我思考时喜欢空间。”
他望了望她。“好。”
“嗨。”身后传来一声高喊,他已走出十来步了,立即转头。
“我有这个庄子了,蒙特谷现在还是我的,我在八荒城还有一个常驻摊位,我有一群固定的老客户。”娜莎皱着眉,好吧,她一点儿也不想谈她那群斤斤计较的老客户,但那也是无形资产的一种嘛,换言之,也是谈判的一种筹码。
她扬起眉,扬起嗓子,还扬起胳膊,将她有点儿破败的小庄子划了一大圈,“你说说看,我凭什么放弃这些不要啦?你们那儿能提供什么更好的条件?”
商檀安顿了顿,走回去,到她面前蹲下来,视线和她齐平。她的眼里闪烁着疑虑,并且毫不掩饰地表现出继续怀疑一切的坚定准备。
“绯缡,”商檀安柔软地叫着这个称呼,“没有更好的条件。但你应该知道,你有一块土地,面积八千方,世代属于你。”
娜莎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的眼睛,除了认真诚恳,她看不出里面还埋藏着其他什么奸诈的迹象。或者里面有点别的什么,但她噗通噗通的心脏越跳越猛,选择视而不见。
她想昏死过去。八千方
“要是不去呢?”她咬着牙问,顾不上再反驳那个名字。
商檀安望着她面部,望了好一会儿,温声道:“那就不去。”
“不去也行?”娜莎傻道,忙忙问,“那地呢?”
“地可能就没有了。”商檀安脸上浮起歉意,解释道,“没人看着,应该不会再保留了。”
“不是世代属于我吗?现在有人看?谁?”娜莎满头雾,心又痒。
“社区帮你看着,我也帮你看着。”
娜莎盯着商檀安,全方位地审视一遍,忽而懒懒道:“所以说,你追过来,要我回去把地拿去?”
“可以这么说。”
“那地有什么不妥了?”
“没有。”商檀安算算时间,目光里露出一些暖意,“丰收的季节要到了。”
“那你能不能先回那啥星去,”娜莎笑起来,“继续帮我看着,搞丰收。让我在这里再考虑考虑,慢慢把生意啦财产啦收尾好,你知道我在这里也有家业,总不能说走就走的。你回去,看着我的地,收成都算你的。我这边好了,自个过去。”
骗谁呀。娜莎在心里嗤。
商檀安望着她,半天不作声,最后只是缓缓地摇头。
哟,挺灵清的一个人,不好骗。娜莎暗中啧啧着。
“我和你一起,以后我和你一起。”
娜莎半张着嘴,这人说着说着,又不禁有几分悲切。她越发警惕。说好的,即便她是啥子缡,她也没义务和他好。咋的,要变卦?
商檀安瞅了她一眼,敛去了心酸,微微一笑:“绯缡,一切随你。你想去罗望,那是最好的,家里的房子和地都等着你,你不想回去”
他神色不变,仍旧温声:“那就不去,可能会有点麻烦,但是不要紧。我们去找了穆克医生,再说。”
娜莎费两日,这夜终于做出了一支笔。
平时脑袋灵光,写写算算都不用那么古老的方式记下来,她屋里都没有笔呢。
夜深人静,她侧耳倾听,隔了门,堂屋的呼吸声没有听见,似乎又听见在心头。
她郑重地展开信纸,想了想,翻到第二页。
第二页只有一句话,空白多。
她握着笔,在空白处开始抄写。
“空腔,空腔,帮我看看。”她光着脚,溜到耳房,举起两页纸,“笔迹一样吗?”
空腔的方正大脑袋低下来。“一样。”
“”
“安安在您隔壁睡觉。”
“”
“安安睡在地上。”
隔一日。
商檀安早上起床,按惯例坐在堂桌边,等娜莎起床出西厢。
不一会儿,西厢房门打开,娜莎探头瞧了一眼,没等商檀安喊出早安,她就又折回去了。
“去把大门打开。”她高声在房里吩咐。
“好。”商檀安忖,她去拿早餐的营养剂了。他便去开大门。
清晨的阳光照在门前的黄石路上,每一颗小石砾都开始闪耀着光芒。
“姐发达了。还啰嗦啥,赶紧的,租辆车,快来拾掇些东西走,都给你和毛弟。”
商檀安回转头,看见娜莎风风火火地背出一个大包,咚地放到堂桌上,风风火火地说着话:“对,就跟你看见过的白头发那人,怎么不可靠,又不是你走,你瞎操心啥。”
“快点,能不能麻溜点?姐还要赶航班呢。租车费算我的,记得要单趟,回程开我的车,我把车也送给你。快点。”
“真是的,不利索。”娜莎挂断视讯,嘴里嘟哝着,伸手拍拍大包,一转身,瞅见商檀安,立时挑起眉来。
“怎的?愣什么愣?你说要去首都星,带我去求证的,我娜莎做事从来不啰嗦。”
她一横眼:“新星我也去得,我还想去瞧瞧我的地在那儿啥模样了呢。不过,路费你出,是你叫我去的。”
商檀安扶着门框,向她傻笑。
阳光照着他的全身,暖得他都抬不动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