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幼欢走了,留下了卤牛肉酒鬼花生和更加迷惑的林清扬师徒。
“刚才你听明白了吗?”林清扬问。
“您指什么?”这可得问清楚,有时候明白不明白也是门学问。
“裕景的事儿。”
“这事儿啊,俞姑娘应承了,就一定会帮您查清楚,不管结果如何我都会一直陪着您。”
应承归应承,不过人说要等大家安定下来,才能出去探消息。这在徐靖远看来不是件容易事儿,上山新增人口越来越多,一切都得推倒重建,最快也是两三个月后的事。
不过这事儿,徐靖远不急。有些事儿没结果反倒是好事,没消息就是好消息。
“她是个守诺的。”林清扬拍拍徐靖远,将牛肉推到他面前,“多吃点儿,咱们还是有用的。”
俞幼欢回去时,俞老太已经吃过白粥,正在火笼屋里等她。
“吃过了吗?”
“嗯,您气色好多了,还不困?”俞幼欢靠到老太太身旁。
“刚睡醒,你婶子又不让我帮忙,就只好坐这儿等你。”俞老太爱怜的轻抚着俞幼欢的长发。“听你姐说,你让她明天进城?”
“嗯,一直躲在村里未必是好事,她总得有点儿自保的本事。金瑶来了,是个不错的契机。”
这不是个开心的话题,俞幼欢却不得不提。
俞老太沉默了片刻道:“你不打算认她?”
“我已经过了需要母亲的年纪,而且这些年流言蜚语听多了,对她心里真的升不起什么好感。十几年后见面,印象更是糟透了,没把她们赶下山,完全是因为那孩子无辜。”
说这话时,俞幼欢神情淡漠,让俞老太心底一时五味杂陈。
“过去的事情原本不想再提,但你有权知道,你也大了,有自己的判断,我讲总比从别人嘴里听到变了味的要好,想听吗?”
“去里屋吧!”
外面的人虽然忙的很,奈何她现在一举一动都分外引人瞩目。
俞老太住一楼里间,俞幼欢点上蜡烛关上门,隔绝了外面的吵闹。
“过两天给您弄个好东西回来,蜡烛味儿难闻还有隐患。”
“又不做针线,不用费那劲儿。躺着吧,姑娘家家的,别一天天把自己当牛使。”
见俞幼欢靠过来,俞老太才接着道:“事情都已经过去了,你权且当故事听。”
“您放心,我不是小孩子,就像您说的,当听故事。知道了真相也不至于被他人的闲言碎语左右。”
俞老太点点头,眼神幽幽的回想起了以前。
“你妈是椿木岭的,跟你爸是初中同学,后来在县城里一家饭店打工,两人就好上了。
你妈十七那年有了身孕,但两人都没到领证的年纪,孩子最后没生下来。打那起就伤了身子,后来养了好些年才有了你大姐。
你爸在城里当厨子,你妈带着你大姐跟我们住山上,那时候家里条件还算宽裕,一家人倒也和美。
没隔两年,你爸想要个儿子,你二姐就出生了。
年轻夫妻聚少离多,加上你爸当厨子那两年身材走样还总怨你妈生不出儿子,两人感情越来越差。那几年两人见面就吵,你爸甚至还动手打过你妈几回。
一吵架,你妈就回娘家,一回就是个把星期。
后来我治了你爸几回,他脾气倒是收敛了些,不动手了。但你妈还是隔三差五就往娘家跑,村里的闲话也开始多了起来,而且传得有鼻子有眼。你爸为这事儿把城里的工作辞了,回来没两月你妈就怀上了你。
开始他还挺高兴的,觉得儿子有望。但你妈态度有些奇怪,怎么都不愿意再生。她一会儿说担心交罚款,一会儿又担心什么年纪大了生孩子危险,期间吃饭睡觉没少折腾,还摔过一次,请马老头跑来跑去的安胎都不知道请了多少回。
直到你嘎爷(外公)做小寿的时候,他们俩回去了一趟,你妈才安生下来。
出事是你满三月后没几天,你妈带你去了南坡那边。村里的马婆子和他儿子在那边林子里拔木耳,听到你在哭,就看到了那不堪的一幕。
马婆子回村根本没遮掩,立刻就跑来找我说了。
这事儿我根本不敢让你爸知道,他本来就怀疑你妈在外头有人,又因为你不是男孩,心里本来就不待见。要让他知道了,后果不堪设想。
我给了马婆子一点儿好处让她闭嘴,事后又将你妈去找了回来。
你妈跟我坦白说,那个人是他们村的会计,有家庭。她说她知道错了,以后没大事都不会再回娘家,并赌咒发誓说你是你爸的孩子,她以后都不会再犯。
我念及她给俞家生了三个孩子,又总被你爸收拾,这事儿就帮她瞒了下来。
你爸想要儿子的心一直没断过,偏几年下来,你妈一点儿怀孕的迹象都没有。
三四岁的你很爱哭,也怨不得你。你妈在你爸那受了气,回头悉数落在你身上。直到你因为太饿,将她偷偷凉的避孕药给打翻了,她对你的怨恨算是积累到了极限。
那天要不是马老头路过,估计就没你了。
你爸虽然不喜你,但毕竟是自己的孩子,被你妈打成那样,他不可能不闻不问。
当场翻出了药渣让马老头帮忙查看,知道你妈在偷偷避孕,两人大打出手,事后你妈回娘家待了好久。快过年了,我才让你爸去把她接了回来。
两人形同陌路的又过了一年多,你爸又回到了城里打工。哪料那天他刚回村,在松树坡下的地里方便,看到快六岁的你一个人蹲在田边上啃黄瓜,一问之才知道你妈在那边高粱地里。
被你爸抓了个现行,那男人跑了,你妈被打了个半死。
村里人又开始传闲言碎语,都在猜那个男人是谁,马婆子嘴一秃噜,将几年前的事儿抖了出来,这下你爸面子彻底挂不住了。
他回到家没动手,只问你妈你到底是谁的种。
你妈像个疯子似的让他猜。
你爸红着眼连夜去了城里,个把星期后回来就说要跟你妈离婚。结果他们婚还没离,椿木岭的书记被人告了,而且没隔几天被人套麻袋打成重伤住进了医院。
我知道是你爸找人干的,他因为我隐瞒了你妈的事儿恨上了我。
你妈也知道,两人婚离得很干脆。你妈想带走你大姐,你爸觉得可能只有你大姐是他的种,让你妈将你和你二姐都带走。
后来的事你差不多都知道,你妈肯定是不愿意带你走的。我那时日子也不好过,小儿子撒走西去,大儿子怨恨我,我就将你留了下来。”
“还真是故事一样曲折,那她今天来跟您说了什么?把您都气昏过去了。”
俞老太紧紧抓着俞幼欢的手,半响才道:“她说你不是俞家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