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顿饭吃完，我也没碰那块鱼一下。虽然一口鱼肉也没吃，却依然感觉骨鲠在喉。

已经喝高了的老高，根本没工夫理会苏女士明里暗里的眼色，还嚷嚷着要跟潘叔叔接着喝。

两个战友兼老友，顶着各自的风格各异的‘猪肝脸’摇晃着脑袋，像是被做成不倒翁玩具周边的红达摩。

酒酣耳热的，老高自然开不了车，苏女士只能手忙脚乱地找代驾。不过师傅说他这个点过来这边有点堵，可能得多等等。

家住附近的潘叔叔大手一挥，指派自己的儿子潘少爷临时充当我们的‘司机’。我爹妈当然不能让‘天之骄子’真来当司机。双方僵持了好一会也没个结果。

没想到潘唯宁倒是大方提出自己乐意且能胜任这项委派，我爹妈不好驳他面子，就顺着应了下来。

“阳阳你可真得跟人宁宁学学，这么小就拿到驾照了。”

习惯被表扬的潘唯宁不卑不亢，老老实实地表示自己老爹就是为了避免今天这种情况出现，所以刚成年就安排了自己学车。

言下之意就是，多亏老爹英明神武，自己一分功劳不占。

听到胳膊肘又开始往外拐的自家老婆这样说，车厢里不断挥发着酒气的老高有些着急，不忘为我开脱：

“宁宁，固然好！你也不用什么事情，都让阳阳，跟他看齐！”

短短一句话，都能感觉到老高大脑的语言中枢在酒精作用下极力掰扯着，就差没咬到舌头。

老高不愧是我英明伟岸的老爸！

“还说阳阳，你看看你。怎么给孩子当榜样的？”

好吧，我英明的老爸一如既往地将这把火引到了自己身上。

苏女士一发火，车里瞬间寂静得可怕。恍然发觉自己展露本性的我妈察觉到不对劲，忙敛了周身威仪，对着驾驶位上的潘唯宁嘘寒问暖。

“宁宁你喜欢哪所大学啊？”

话刚出口，苏女士却突然止住，连忙补充了句：

“你看阿姨这记性，咱们宁宁被A大保送了嘛。”

保送？

我偷偷瞟他一眼，依然是那副目不斜视的模样。只是此时眼角被发梢微微挡住，看不见情绪。我想，应该也跟刚才吃饭时一样平静吧。

高阳，你可真是后知后觉。

潘叔叔真是把他教得好，这么大的事竟然一直不显山不露水的。或许在他看来，被A大保送本就跟吃饭喝水一样寻常吧。

不过这次，一向对长辈礼貌有加的潘唯宁似乎更关心驾驶安全，心无旁骛的他并没有搭苏女士的话茬。苏女士自讨没趣，也再没说话。

车缓缓停稳。潘唯宁利索地下车去搀老高，这会儿老高酒意看来褪了不少，上下眼皮只顾着‘打架’，已经没精神说话了。

“苏姨，我来扶高叔吧。”

话未说完，比老高略高出半个头的潘唯宁已将我那醉成‘软脚虾’一般地英明神武的老爸轻松架在了自己肩上。

终于空下来收拾东西的苏女士只好命令我赶在两人前头去按电梯。

没想到我前脚刚按下电梯，架着老高的潘唯宁后脚就到了，我不禁怀疑老高今天是不是偷偷减了个肥。

叮的一声，今天的电梯也非常有眼力见的及时到了。我只好连忙进去按住按键，不过跟着潘唯宁后脚上电梯的不是我妈，而是一个带着孩子的年轻妈妈。

小男孩进来的时候故意一跳，坠得轿厢猛地一摇，也弄得架着人的潘唯宁脚步一虚，直朝着我撞来。

于是我那双刚伸出去想要扶老高的手稳稳地包住了同时间想要稳住自己身形的潘唯宁的右手。

瞪大的四只眼两两相对愣了两秒，电梯开始缓缓上升。

我心下狂跳，慌乱中下意识地就想将那只手甩开，但一旁的男孩依然是不消停的模样，而她的母亲头都快要埋进手机，压根无暇顾及自己的儿子。

憋了一晚上的气似乎终于找到了出口，因为顾及老高，我并没有将潘唯宁的手真甩出去。而是扶着手腕将他掌心结结实实地按在轿厢墙壁上。接着忍无可忍地对着男孩开吼：

“你能不能别跳！”

世界安静了。

但也只是一瞬间。那如梦初醒的年轻母亲顿时放下举着手机的手，两只眸子闪动着熊熊怒火誓要将我烧个体无完肤。

“你干嘛吼我儿子！”

“因为他想杀人！你看清楚了，这儿是十一楼不是负一楼。”

开口的竟是潘唯宁。

潘唯宁嗓门原来这么大，这一声震得老高都醒了。那年轻妈妈自知理亏，只从鼻子里喷出个哼，再没吐出半个字。

电梯在十三楼停下，那年轻妈妈拥着自己那‘活蹦乱跳’儿子的肩膀，像是躲瘟疫一样窜出了轿厢。

目送走了这对母子。电梯刚停稳，刚才就被惊醒的老高就硬撑着自己扒出了轿厢。速度还挺快。我觉得不对劲，一个箭步跟上去，手忙脚乱地开始掏钥匙。

老高单手扶着墙，频频打着酒嗝，一张脸憋得有些发紫。

门一开，老高跌跌撞撞的身影就从我眼前一晃而过，直奔着卫生间的方向而去。我也没空管站在一旁的潘唯宁了，跟着老高屁股就追了上去。

尽管‘醉鬼老爸’已经展示出他这个年纪的身体难得的敏捷，但是卫生间的地面此刻依旧是一片狼藉。潘唯宁紧跟着走了进来，眉头也没皱一下。

看了将头埋在马桶里的老高一眼，潘唯宁转身去客厅接了一杯水，熟悉得像是在自己家一样。老高这回是真喝高了，嘴里不住地念叨：

“老马失蹄，老马失呕~~呕~。”

苏女士进门时也被吓得不轻，一看这个架势惊得直叫天。顺手接过我手上的卷纸转身就把我往门外赶，一边赶还一边使眼色让我带站在我身边帮忙的潘唯宁出去。

我当然清楚她什么意思。但是真不觉得有什么大不了的。

知道我一贯是个不听话的主儿，她索性先撂下还吐得死去活来的老高，转身对我们吩咐道：

“阳阳，你带宁宁先出去。我记得柜子里还有醒酒药，给你爸兑一杯去。”

刚刚在狭小的空间还不觉得怎么，一出来我就觉得自己也有些味儿。果然大衣一角遭了殃。索性脱下来，就着在盥洗池搓了几下，再扔到洗衣机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