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等!戴小将军!”揉了揉眼睛,确认自己没看错之后,号枝急忙拽住了戴仲准备施令的军旗,“那支军队打的是金乌旗!如今哪还有打金乌旗的军队?戴小将军,这可得问问清楚再战!”
戴仲也看到了那面赤红绣金的金乌旗,皱起了浓眉“奇怪,我记得金乌旗是镜炴国禁军才用的标志,镜炴国灭亡已久,难道是阴兵不成?”他没有看到号枝脸上一闪而过的阴鸷,对身边亲卫吩咐道“派一骑斥候去对面探个清楚。”
斥候很尽责,一骑飞尘直到离对面大军不到半里处才止马。烈烈扬起的风尘中,斥候眯起眼睛,看清楚了对面这三千“敌军”——穿着各式各样五颜六色的衣袍,有的带着半幅盔甲,有的裹着皮袄,有的则干脆裸着半身,露出手臂上大块纠结的肌肉。他们的武器也各不相同,有的在弓把上缠绕着兽皮,有的拎着大刀,有的手里拿的居然是一根木棍,实在是毫无章法!
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了这只“敌军”压根不是正式编制,再听他们口中呼喝皆为吱哇乱叫的异族语言,斥候立刻调转马头飞奔回营,大声回报“报!敌军乃是清闽匪!”
“清闽?”号枝听到便愣了愣,好嘛,她算是知道为啥对面会打出一面金乌旗了!那不就是她玩“天神降世”的后遗症吗!一想起这个她就有种想找个地缝钻进去的欲望,这也实在太丢人了吧!
就在号枝无地自容的时候,对面也派出了一骑斥候,骑得一匹快马,眨眼间就在灵州出战的五千大军阵前止马,高声用汉话大喊“我们是清闽雪原右贤王庭的勇士!此次并非来犯,而是送礼!请灵州关守军大将戴仲将军,与我清闽大王一话!”
“啊?!”号枝的表情瞬间变得五彩缤纷,还没待戴仲发问,她便一把抓住他的手臂,大吼道“不见!你快下令把那群猴子打回雪原去!”
“这是我的军营还是你的军营?”在众多将士面前被拉拉扯扯,戴仲终于怒了。他一把将这死皮赖脸的乌鸦拎开,对下面吩咐道“清闽匪人向来粗野残暴,今天居然知道送礼,去看看他们要耍什么花招!”
就在双方斥候的一来一回间,号枝蹲在瞭望台的一角,嘴角越来越垮了。虽说并非战争期间,可是俞国和清闽一向关系都比较紧张,双方军队时常你一拳头我一棒子地互殴,偏偏今天戴仲为啥就不直接给他们打回去呢!为什么呢!
阿若挈策乌给她的印象其实并不坏。误打误撞救了她一命不说,当初在清闽金帐里还很财大气粗地赏了她许多宝石。但是他都称王了啊!为什么还能到处乱跑呢?还好死不死地跑到她藏身的地方来了,真是一只磨人的老妖精……
“哈哈哈哈,戴小将军,鹊城一别数月,别来无恙啊!”
临时搭建在两军中间的营帐内,戴仲忍不住皱了皱眉。虽说驰援鹊城的确实是他,但是奉十七爷的命令,他只不过是在城外十二里处驻扎,并没有进过鹊城,更没有见过阿若挈策乌的面,何谈“别来无恙”?
戴仲这样想着,认真将面前这男子上下扫视了一番:身形健硕,肤色微黑,眉眼锋利,说不上俊朗非凡,但也是仪表堂堂。他未带王冠,衣饰简朴,只在额头上扎了一条错金红宝石抹额,衬着乌黑头发,显得意气风发。除了尚未沉稳的王者气度外,言行中尚且还有种挥之不去的杀伐血腥之气,想来那传闻说他曾经以王子身份落进军营是真的……
戴仲暗自点了点头,将桌上一杯清茶推过去“先要恭喜大王得偿所愿,荣登大宝。军中无酒,还请大王恕我以茶代之,饮胜!”
阿若挈策乌挑眉,入乡随俗地将那杯清茶一口闷尽,笑道“嗯,俞国的茶果然比清闽的茶香味更加清冽,约莫是因为地理位置的关系吧。”
灵州虽然不比凉州天寒地冻,但入夜后也是风沙颇大,放在桌上的茶壶不一会儿便凉透了。戴仲拿手试了一下温度,便重新将它放置于一旁的碳炉上,须臾之后,水汽袅袅升起。
阿若挈策乌倒是沉得下来心性,你来我往间只与戴仲说些风土人情之类无关紧要的废话。时间一长,戴小将军不由觉得有些心烦意乱,懒得与他再谈论“今天天气哈哈哈”之类无聊的话题,开门见山道“清闽大王这次来我灵州军营,说是有礼要送,敢问是何章程?”
“哈哈,戴小将军见谅,我等都是粗野之人,没个礼数。”阿若挈策乌笑了笑,从怀中拿出一封密信放在桌上,却不递过去,而是用手指轻轻压住“想来刚才将军也见到了那一名全身中箭的凉州府斥候?”
提起这个,戴仲周身氛围便是一冷,“那人失血过多,已经死在灵州大营前。”
阿若挈策乌惋惜地摇头“如此,实在可惜。”不等戴仲发话,他又收低了声音,严肃道“戴小将军可有听说过蛮平的拜月白狼教?”
戴仲一怔,立刻打起精神“略有耳闻。”
“那便好说。图纳,将礼物呈上来。”阿若挈策乌吩咐道。一直站在他身边的亲卫便以右手抵胸为礼,快速退下,从帐外一连串带进十来个服饰奇特的番人。
定睛看去,那些番人大多都是赤发碧目的蛮平人长相。男子都剃去头顶中间头发,将外圈头发留长,编作辫子,还装饰着金属和骨质的饰品;而女子则都穿着艳丽的纱和兽皮做的衣服,暴露在外的脖子、手指、两颊上画满了狰狞的雕青,其中两个还在鼻子和嘴唇边穿环,老牛似的极为猎奇。
戴仲皱着眉头指着这群番人问“大王送些蛮平人来于我,是什么意思?”
“不敢欺瞒戴小将军,前段时间我清闽金帐中多生事端,我那老父王年老头昏,临了退位竟然还犯了个大错,这不,我是给他收拾烂摊子来的。”阿若挈策乌自嘲笑道,“俞国与清闽百年以来井水不犯河水,互为友邻。可我等另一位邻居可就不那么友善了——这半年以来,蛮平借到道我清闽右贤王庭,自蒙州猛涛河港口往俞国内输送了许多妖人。我那老父王不知其中利害,我常年征战各处,却是知道的。”他说着将一个蛮平女子扯到前面,不顾她的哭叫几把撕开她的衣服,将那满身的雕青露在戴仲眼前,“你看这些妖女,全身画满了邪教的雕青,正是拜月白狼教的教徒无疑!我自登位后,摸清了蛮平人往俞国境内输送妖人的路线,便守株待兔抓了这些来,交由俞国处置,以示两邦友好。”
戴仲的眉头紧锁,看着那女子胸口画着无比精细的四面八手的白狼神像,点了点头“确实是拜月白狼教教徒无疑。那斥候又是怎么回事?”
“我帐中勇士抵达时,这些妖人正在追杀那斥候。”阿若挈策乌叹息道,“想来是害怕斥候把消息带进凉州关,一路围追堵截。我本想救他,可那斥候一见我们是清闽族人,便一刀把匕首插在马屁股上,跑的比飞还快,然后……就是这样了。”说着他摊开手,无奈又惋惜地叹了口气。
反正那凉州关折冲府的斥候早已断了气,死无对证,阿若挈策乌无论怎么鬼扯都已无法验证。戴仲自然不会全然相信这清闽大王的话,只不过桌上的那一封密信吸引了他的注意,忍不住频频侧目。
阿若挈策乌似有所觉,便抬起手指将那信封让出来“此密信是我在邪教妖人身上搜出来的,还请戴小将军过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