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州牧府的早晨一向是扰人清梦的。

凉州牧是有兵权的实职,林夔止自己名下也养着两百部曲,都是大营里退下来的百战老兵。虽然或是伤残或是年老,也从不怠慢每日清晨的一次晨练。

而阿若挈策乌这边是带了五百清闽卫,右谷蠡王齐格勒图纳又带着三百名亲兵。此时都一并归在凉州牧府后面的校场上,这千多人站在一起,高下立判——一边是有条不紊地展开阵法,将手中钢枪挥舞地虎虎生风;一边是混乱不堪,凭着各个百夫长吱哇乱叫才缓慢成型的队伍……清闽大王拍了拍自己的额头,叹息道“若此时是真正的战场,那我等都已经不用打了。”

“大王此言是自轻了。俞国地势陡峭,山川河脉纵横交错,自然需要阵法相助;而雪原地形平坦辽阔,一眼望尽,清闽勇士骑马冲锋便已经无往不利,要阵法亦是无用。”林夔止在不远处抱拳微笑,他刚在旁边练完一套刀,此时正半脱了上衣,露出大半个肩背,手臂上尚且有几颗汗珠,衬得肌肉线条流畅优美。

练刀就练刀,脱什么衣服?阿若挈策乌腹诽。又斜了一眼旁边的铁面乌鸦,只见她正抱着一盘白茧糖吃得津津有味,边吃还边直勾勾盯着那凉州牧看,好像那糯米制成的点心和人家的手臂肌肉一般柔韧……

“好看吗?”他忍不住咬着牙问。

号枝眨着眼睛,嘴里塞得满满当当,鼓着腮帮子一边使劲咀嚼一边回答“好看呀,你看他长得多俊……”说到一半,她见到对面那人开始冷笑,急忙话锋一转,讨好地笑道“哈哈哈,当然没您长得好看,那一头白毛未老先衰……”

“本官今年不过二十五,身强体壮,哪里来的未老先衰。”凉州牧在远处擦干了汗,一边披上外套一边平静回答。

号枝炸毛“林大人!请问您是驴耳朵吗?!”

“也不知哪只碎嘴乌鸦,几日无人管教便飞去天上了……”凉州牧还未说完话,只见号枝纤细的腰身猛地一拧,将手里那盘东西劈头盖脸扔了过去!

“好你个黑心狗官,休要走脱,吃老朽一记白茧糖——!”

崔始阳被随舟弄浪推着来到校场边缘时,见到的就是一副剑拔弩张的场景:林夔止全身沾满了糖粉,甚至脸都花了。他脸色发黑,往自己前襟上拍打了两下,举手对号枝做了个请战的姿态。

铁面乌鸦也不示弱,见对方赤手空拳,也将自己腰后的钢骨大伞解下来扔在一旁,一边舒展筋骨一边笑道“林大人,咱们玩小的还是大的?”

“小是何意,大又是何意?”

“嘿嘿,您这个都不知道啊。”号枝一笑,露出白森森的虎牙,“小的自然是点到为止,这大的嘛……”话音未落,她突然化掌为爪,猛然向林夔止胸口飞袭去“大的——便是这样!”

这一爪去的犀利,眼见林夔止已经无法避让,旁观人群不由地发出惊叫来。然而凉州牧却不慌不忙,待号枝欺到了身前,才将腰部忽的向后折去,竟是硬生生搭了座“铁板桥”。号枝一爪落空,还未来得及翻身再袭,便觉右脚上一股大力袭来,居然是被他握住了脚脖,整个人凌空被扔飞了出去!

“莫在安王爷面前无礼,又不是小孩,哪有你这般乱来的?”林夔止甩了甩手掌,看向被扔飞的那人说道。

号枝则借几个漂亮的翻跃卸去力道,轻巧站在了校场的另一头,嬉皮笑脸地歪着脑袋“林大人,讲白了老朽又不是俞国人,要给那劳什子安王面子作甚?老朽可不管,你若不肯接招,可莫怪‘铁面乌鸦’手下无情!”

此时见俞国的凉州牧和清闽的左大将开始较量,围观的清闽卫和部曲越来越多,互相扯着嗓子较量,给自己那一方人打气。因这州牧府的部曲人少,音量不够,居然有好事之徒从库房中找来一面发号施令用的军鼓,长身猿臂的老兵脱去上身衣服,光着膀子敲将起来,震得遍地生烟,校场内的气氛顿时白热化起来!

随着滚滚闷雷般的鼓声,号枝再次举拳袭来,林夔止看着她执拗的神色越来越明显,不由地皱起了眉。他脚下半跨放低重心,原本是想待她一头撞过来的时候抓住了好好质问清楚这人到底想干嘛,可哪知号枝拳到半路,突然整个人向上一纵,而后身体猛然反转,将双膝顶上林夔止的两个肩头,紧接着身下使了个千斤坠,竟是要直接将他生生压往地面!

“情况不对,主子,是否要我们出手阻止她?”随舟弄浪在崔始阳耳边轻声问道。就在此刻,校场地面铺就的石板上传来数声脆响——号枝整个人压在凉州牧肩头,她刚使得那千斤坠并未伤到人,意却是要他跪下!后者如何肯跪?林夔止脚下的石板尽数被踏碎,而逼压而来的暴戾巨力却没有任何停顿,号枝再度发力,同时怒吼出声“跪下!”

在连续不断的石板裂响中,林夔止叹了口气“号枝,别太任性了。”

下一刻,校场中间如闷雷滚滚的军鼓声骤然停止,周围不断起哄的围观人群也逐渐敛了声。他们终于发现,林夔止和号枝两人的动作好像不只是“玩玩而已”了……就像是打开了微妙的开关,林夔止周身气势突变,右手骤然化作指剑,如同分浪而出的蛟蛇般猛地砸向上袭去!而下一瞬间,号枝的身影仿佛分化数个,虚影般飞飞遁离开。叫人眼花缭乱的翻跃中,金断裂裂的轻微声音传来,当灰尘消散之后,众人看到号枝头上戴着的那只发簪落在地上,已经碎成了两三块,其上镶着的一颗珠子也不知滚落去了哪里。

铁面乌鸦披头散发,唇色惨白,死死盯着地上断裂的发簪,远远地朝阿若挈策乌等人道“……拿我铁伞来。”

千夫长图纳闻言,刚想将那把钢骨大伞扔过去,阿若挈策乌急忙阻止“号枝,别打了,到此为止吧。”

“拿我铁伞来!”号枝的暴喝打断了他。没有大王的许可,清闽卫无人敢动,号枝呆站了几秒,竟突然冲向某个州牧府的府兵,拔出了他腰侧的腰刀!

她的轻功太好,速度太快。黑衣翩飞,如同一道几乎融合在寒风中的黑烟,而那柄腰刀在空气中留下的冰冷轨迹,却像一只蹁跹的银色蝴蝶——就在那只蝴蝶落向林夔止脖颈的一瞬间,他仿佛早已洞察般向侧迈开一步,擦着那道银光向号枝贴近。

脚步后撤,五指收紧……罔顾了号枝手里还提着刀,林夔止一手紧抓住了她的衣襟,几乎将她整个人拎了起来“够了!本官可不是能将整天时间耗尽在早训上的!”

那一瞬间,号枝的动作仿佛时间停顿般戛然而止。

“整天咋咋呼呼,不知所谓!若有这么空闲,敏德还在等你去教习轻功,不如留点力气做正事如何?”见号枝眼中尽是一片空茫,林夔止居然还哼笑了两声,干脆将她就那样拎着送回早已面色不善的阿若挈策乌身边去,“号枝便拜托清闽大王照料了。”这样说着,还她手中的刀也一并收走“你还是拿你把铁伞吧,用这腰刀的手法实在太差!本官看着都难受!”

“你——”号枝的嘴唇微动。

将她乱糟糟的头发捋了两下,林夔止垂下眼睫“知道了,发簪我会还给你的,等以后……”

凉州牧的话尾被埋在不远处传来的嘈杂声中。

右谷蠡王带着赛提与秦留月谈好了开市互通的各项事项,正往校场上来找两家主子汇报,看那几位一见如故高声谈笑的样子似乎是进行得很顺利,隔着好几十米都能瞧见齐格勒图纳的后槽牙……号枝转脸就狠狠一口咬在阿若挈策乌伸过来的手上,疼得后者“嗷”一声大叫起来。

“啊!受不了了!!你现在就去帮我揍死那黑心的狗官——!”

混账,他把她的贴身小衣给抓下来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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