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清闽雪原上突然盛行起一阵挖掘石涅的热潮时,蒙州城猛涛河畔的建筑工事也终于有了初步成效。一座座高达数十丈的箭楼冲天而起,如巨人,如铁塔,如旗帜般地耸立在蒙州百姓的视野尽头,遮住了日光照射在猛涛河上那如凌凌碎金般美丽景色的同时,也给人们心头平添了一丝沉重。
在谢琅的指教下,箭楼的地基是用大块从山上采掘出来的青石组成的,牢固是像是浑然天成一般;上部则是用细沙、石灰、糯米浆混合垒就泥砖,既防虫又防潮,找两个大力士来拿着楔子猛砸也不过在箭楼的外墙上留下一个白点来,直叫有三十多年筑造经验的大匠都直呼佩服。
书生得到了他人的认同,高兴地满面涨红。他一高兴就忍不住对别人好,便大声呼喊着工地上的厨子给民夫们加餐,不仅要加餐,还得带荤腥。厨子在一片欢呼声中脸色铁青,连滚带爬地去找明显靠谱得多的监官陆凌霜,这位年轻单纯得过分的钦差大人谁爱伺候呀!都要把人逼疯了!
陆凌霜正写给朝廷的回信,请求拨银拨粮。虽说白灾过去后全国各地都在要求支援,他这一封折子不知何年何月才会被承上圣上的案头,但事情总得按部就班地来,该做的还是得做。这样想着他便又抽出一张信纸,准备给凉州牧林夔止去信,让他不要将商队入关管控得那么严,蒙州上下都等着吃饭呢……
“陆大人,谢大人他似乎又在工地上承诺了什么好处,火头在外面哭呢。”方征失了一只左手,心知是无法继续在虎迸卫里混下去了,于是便毛遂自荐做起了文书副官,之前就有经验,衔接下来居然也一点不差。
陆凌霜“唔”了一声,手中笔墨暂停了一下又很快继续。谢琅果然还是个愣头青书生,做起事来就是凭着一股子钻牛角尖的劲头猛干,就真的那么着急地要建设工事吗……脑海中琵沙迦纳那双如同虎豹猛兽般的琥珀色眼眸一闪而逝,他皱了一下眉吩咐道“把大牢里的伙食降一档,不要饿死人就行。余下来的物资全力供给河畔工事。”
这个命令没有任何人有意见。大牢里的都是些什么人?除了死囚罪犯,还有数十拜月白狼教的妖人。那些人都是罪大恶极的,听钦差大人说过,妖人在蒙、灵两个大州边界的山村中到处发放密药,还让无知的乡民为他们广种天魔果,造业之大,人人得而诛之!
于是,这日晚上,蜷缩在阴暗牢房一角的白袍老人没有等来狱卒送饭。腹中肠鸣阵阵,他艰难地睁开被眼屎糊满的眼睛,首先虔诚地吻了吻面前一小块能被月光照射到的泥地,这才缓慢地爬起身来,走到木质的栅栏前张望。
“老头,今天他们不会送吃的来了,你不如躺回去省点力气。”对面的牢房里,因强抢良家女,闹出了人命的罪犯吴三志靠在冰冷的墙面上发出嘲笑。他已经被关在这座大牢中半年多了,只待金秋问斩,反正都是要死的,便无所谓日子过得怎么样了。吴三志自觉年轻力壮,十天半月地吃不饱也无关紧要,只是对面那个老头……呵呵,就那副将行就木的模样,能撑过三天吗?
想到这里,他便更无法忍耐嘲弄的欲望了“老头,你饿了吧?我教你怎么在这鬼地方吃饱。你往稻草底下翻翻,那里面偶尔会有蟑螂和蚂蚁。”吴三志说着做出个剥果子皮似的动作来,“外面那层翅壳很硬,要剥开来吃。你别觉得恶心,等饿过几天你就能吃出味来了,蟑螂的浆水是甜的……”
“我知道你是死囚。”白袍老者拍了拍自己身上的灰尘,平静地盘腿坐在那一小片月光中,“一日日数着自己的死期,你是可怜的,我不会责怪你的嘲弄。”
吴三志顿时笑起来“你说什么?你说我可怜?哈哈哈哈!邪教的妖人,什么时候轮得到你来可怜老子?!”他大笑着从手边捡起一块碎石,顺着木栅的缝隙便投了出去,砸在白袍老者的牢房门上发出“咚”地一声闷响,“你个老贼,脑瓜子里装狗屎了吧?整天见你舔泥地,怎么的,想女人?要不要老子告诉你那是什么滋味?”
“白狼神会拯救她忠诚的信徒。”老者喃喃了一句,闭上眼睛打坐调息,不再理会吴三志喋喋不休的污言秽语。
吴三志见这老头居然不搭理他,心头的怒火更盛,他一把扔开原本盖在身上保温的半潮稻草,坐起身来对白袍老者道“你们的白狼神母是个蛮平女人对吧?我看到过她坐在轿子上被两个铁塔似的大汉抬着走。好家伙,那两个男人的个头可真大,神母娘娘不知道受不受得了被那样伺候啊?”
话音未落,只见原本闭目打坐的老者突然双眼圆睁,眸中厉芒死死锁住了吴三志的身影“侮辱白狼神母,你是要付出代价的。”
“老子都要死了,还怕个什么鬼的白狼神!你有本事便叫那婆娘来救你啊!俞国的女人玩过了,我还没玩过蛮平的女人……”吴三志的叫嚣还未完便戛然而止,他睁大了眼睛,看着老者的手中突然多出一抹银白颜色来。
不,不只那一抹。宛如月光化为了实质,无数雪银色彩从又高又窄的牢房窗口里倾泻而下,填满了白袍老者的牢房,缕缕金丝似的纤细花茎朝着四周延伸,梦幻般美丽的银色莲花悄然开放!
好美,好美的景色啊,那是吴三志终其一生都没有见过的绝美!他呆呆地看着无数的银莲从对面的牢房一直延伸至自己脚下,忍不住用手去触碰那些美丽的花朵——就在手指接触到那片微凉的花瓣的瞬间,一只纤细柔软的小手搭在了他的掌心中,盯紧一看,这不就是自己曾经强抢到手的那个女子吗!
曾经那个女子对着自己又踢又咬,拼命反抗,在被强按在野地里失了贞洁之后,更是拿着一把木簪把脸刺得血肉模糊,然后从嘴里吐出最恶毒的诅咒,纵身跳进了猛涛河。而此时,她乖巧趴在他的身边笑着用手指划过他的下巴,宛如一颗熟透的蜜桃。
“这,这是什么!”又甜又腥的香气扑面而来,吴三志阵阵眩晕,扶着头强忍着保持理智,试图把手抽回来。这里是蒙州大牢,怎么可能会突然出现个女人,更别说那女子早就死了!
闹鬼了,对,是闹鬼吧!
吴三志虚弱地拉开步子,口中的呼救好像蚊虫呐呐“救命啊,快来人,闹鬼了……”可是还没有走出三步,更多的女子嬉笑声在身后响起,更多柔软的手搭在了他的身上。
他不敢往后看,只觉得自己几乎被淹没在无边无际的海洋中!
女鬼在身上纠缠磨拭,那真实的触感让人全身发毛。
粘腻的异香愈发浓烈了,引得心跳如擂鼓咚咚,全身血脉喷张……最终吴三志双眼发红,像一只饿了许久的恶狗见到了肉般扑到那片海洋当中大快朵颐!
多么美味的一场盛宴啊,女鬼们的皮肉是甜的,血液是咸的,根根白骨脆嫩如同水芹……待到回过神来时,吴三志发现自己的裤子已经不知道飞去哪里了,身上地面上一片狼藉!
“人之一生,宛如蜉蝣。与天地相较,肉身朝生暮死,唯余欲念挣扎不灭。”在吴三志力竭将亡的弥留之际,白袍老者淡然的话音如从云端上飘来,“优昙陀罗的美景与白狼神母的香药,能引发人心中最深沉最邪恶的欲望。且去,且去,你这秽物,去天上向白狼神赎罪吧!”
说话间白色袍袖轻轻挥过,盏茶时间前还精神十足的吴三志喉中“咯哒”几声,猛地一挺身体,就此断了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