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王七煞圣君的寝殿唤做“离天宫”,与人间帝王宫殿并无二致。宫内绿树成荫,遍地花草,亭台楼阁,流水潺潺,当真好景致。
但见覆压三百余里,隔离天日,故唤做“离天”
二川溶溶,流入宫墙,五步一楼,十步一阁。廊腰缦回,檐牙高啄,高低冥迷,不知西东。“九天阊阖开宫殿,万国衣冠拜冕旒。”见此壮丽景色,慕容凌风忽的诗性大发,口中念念有词,摇头晃脑地吟哦起来。
他后面的位艳丽的妖姬无不抚掌欢呼,争相奉承“公子真不愧是“才高斗,举世无双”,慕容凌风面有得色,频频将手中玉扇扇得飞起。
“什么风流才子,不过是两句打油诗,东施效颦,附庸风雅罢了,真真酸不可闻也”胡语一向快人快语,想到什么便说什么,还有在她看来,这妖界哪里还有比自家公子更加风雅的人物呢?其他人听了心中均暗暗好笑。
慕容凌风面上一凛,顿觉羞赧无比,令狐元青呵斥胡语一句“不得无礼”,又对慕容凌风拱拱手道“慕容兄雅兴,在下自愧不如”,慕容凌风面上这才好些,忍不住拿眼瞧那让他当众出丑之人,却不料胡语一双杏眼又圆又大,正气呼呼地瞪着他,刚被公子当众呵斥,胡语气还不顺呢,胡言扯了扯姐姐的衣襟,才算作罢。
此时宫中出来两位宫人,
将一行人迎了进去。一路上戒备森严,皂衣武士皆以黑色面具遮面,让人不禁凝神肃穆起来。
行至一空旷大厅,厅中地面借以白玉铺就,廊柱裹以金箔,到处雕龙画凤,奢靡无比。厅中墨玉桌椅分列两边,桌上山珍海味,各种奇珍异果,琼浆美酒应有尽有。
座位上各妖族首领分别落座,令狐元青环顾四周,昨日遇见的黑胖糙汉和隆力奇也在其中。令狐元青和胡言胡语选了个下首的位置坐了,慕容凌风便在旁边紧挨着令狐元青的位置落座。那位妖姬便立于他身后,引来众多猥琐目光。
“圣君到!”令狐元青抬头往上首望去,民间传说中的七煞圣君长得青面獠牙,凶恶非常,都说“百闻不如一见”,一身素白的衣袍外面一袭深紫色的斗篷,腰间挂着一块青玉,墨黑的头发随意地披散下来,一只精巧绝伦的金色面具附于面上,远远望之更觉气质卓绝,气盖苍梧。
传说从没有人见过七煞圣君的真面目,除非是死人。令狐元青细细打量着这个男人,以他的目力,寻常面具根本视若无物,可是凝神看过去时,却只有一团黑气萦绕在男人面部,看不分明。想来这面具绝不会是寻常之物,自己修为不够罢了。
“参见圣君,恭祝圣君千秋”众妖族首领均整装肃立,异口同声道。“众首领免礼”声音清冽,颇为悦耳,却又让人心生畏惧,大厅中一时肃静下来。
这时,昨日的黑胖大汉行至中央,蒲扇般的大手上托了一只精巧的宝盒,行礼恭敬道“狼族奎木真敬献雪魄珠一颗,恭祝圣君寿与天齐,福绵万年”哇,雪魄珠,难道这就是传说中圣灵雪山之精吗?据说服用一颗便能延寿千年,一直都是由雪域狼族守护的,五千年才产得一颗,可谓珍贵至极呀,下面群妖交头接耳,并向奎木真投去羡慕的目光。
“奎木将军有心了,你的伤势可否痊愈了?”,“回圣君,属下伤势已无大碍,谢圣君挂怀!”奎木真似是感动至极,匍匐于地,施礼徐徐退下。
令狐元青心道:原来这糙汉便是狼族首领,那一百年前日月山战役他也应该有参加才是,心里暗自记下。
眼前绿影一闪,坐在旁侧的慕容凌风已飘然出列。“南诏慕容族敬献绝色妖姬恭祝圣君艳福无边,青春永驻!”话音刚落,大厅中便响起了剧烈的哄笑之声,胡语一脸鄙夷“果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说罢还特意看了胡言一眼,意思再明显不过,你看你喜欢的是个什么玩意儿。
就连令狐元青都觉唐突,不知这慕容凌风意欲何为。慕容凌风似乎全不在意别人如何看他,“慕容公子行事还是这般洒脱,甚得我心”圣君却并未生气,连语调都觉比刚才温和随便了不少。
慕容凌风击掌而鸣,位妖姬鱼贯而出,均做同种打扮。高高的云鬓簪着鲜艳的芙蓉花,绿色的紧身纱衣将身段勾勒得腰肢纤姿细,分外妖娆。
此时,为首一女子对着妖王盈盈下拜,“圣君容禀,我姐妹人松,竹,梅,兰,莲,菊,桃,杏乃慕容公子亲自调教音律舞蹈,献上“绿腰舞”,只为博圣君一乐,恭祝圣君喜乐常在,幸福安康”其声婉转动听,温言软语,柔媚入骨,叫人听了先自酥了。
松姬操琴,竹姬弹铮,仙音绕梁,其余妖姬则挥洒水袖而舞。若仙若灵,轻盈飘逸,恍如仙子下凡,流水行云,令人如痴如醉,最妙的是每人胸口的那朵芙蓉花,娇艳欲滴,栩栩如生。众妖看得痴了,更有些不知检点的,当众便紧盯妖姬胸口,口水横流,丑态毕现,猥琐至极。
“南国有佳人,轻盈绿腰舞。
华筵九秋暮,飞袂拂云雨。
翩如兰苕翠,宛如游龙举。
越艳罢前溪,吴姬停自苕。
慢态不能穷,繁姿曲向终。
低回莲破浪,凌乱雪廪风。
堕珥时流盼,修裾欲朔空。
唯秋捉不住,飞去逐惊鸿。”
慕容凌风摇头晃脑,击箸而歌,分明是一个妖极艳极的舞蹈,和着慕容凌风的歌声,竟让令狐元青心生忧戚,百结千回。
他不禁暗暗观察,慕容凌风居然神情哀愁,眼底含泪,而七煞圣君竟也静坐聆听,因隔着面具,不知喜怒。令狐元青心下疑惑,但也不知究竟。
“哎呀呀,真是丢脸呀,居然醉成这副样子”胡语小声嘀咕。“姐姐,少说些,你又忘了公子的教诲了”
胡言见令狐元青并未多言,不禁提醒姐姐。这时漫天的花瓣倾泻下来,红梅,白兰,黄菊,粉桃,紫莲,雪杏,飘飘洒洒而下,美妙绝伦,“花间人影现,瓣雨落衣襟”,纵使令狐元青从小饱读人间诗书,此时也只得这一句最应景。
舞姬跳罢已退下,而慕容凌风却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之中,好似老僧入定般浑然不动,令狐元青怕他在圣君面前出丑,只得秘密传音于他“慕容兄,该下场了”慕容凌风如大梦初醒般匆匆向圣君施过礼,回了座位,看向令狐元青的眼神中多了些感激之色。
令狐元青双手托着一个角宝盒,朗声道“狐族元青敬献一盒九皇玉清丹与我王,祝圣君与山川同寿,与日月齐辉”“啧啧啧,这狐族果真大手笔,这九皇玉清丹便是一颗便可助人直接飞升了,何况是一盒”,“你有所不知,这狐族老太君据传曾是太上老君座前炼丹童子,因动了凡心被贬下界为妖的,这炼丹最是厉害呀”听了众妖窃窃私语,令狐元青心道:人云“以讹传讹”,看来不虚也。
我家祖母确实擅长炼丹,可也没这么夸张吧,要不然我何必辛辛苦苦修炼呢,自己服用了直接成仙不行吗。
正自想着,不想眼前一暗。素白的衣袍,紫色的斗篷,还有那张华丽精巧的金色面具。”“难道我很好看么还是我的礼物太为贵重?也不至于此吧。”不知什么时候七煞圣君居然站在了他的面前,似是在仔细端详他。
令狐元青尽量保持风度,便听到耳边传来清冽的声音“你就是令狐元青?”声音中似有惊喜,“正是”令狐元青回答得不卑不亢。白衣胜雪,青丝如墨,眉如翠羽,肌如白雪,腰如束素,芝兰玉树。
好一个翩翩少年郎啊!七煞圣君在心中慨叹,他不舍得将眼光从令狐元青的脸上移开,这清明澄澈的眼神,这清冷又通透的神色像极了某人,原来,连这孩子都已经这般大了。七煞圣君伸出手将盒子取了放回袖内,却不禁握住了令狐元青的手,
双手不经意间探上令狐元青的灵脉,他心跳得厉害,要是没有面具的话,就能发现他的脸上惊异有之,惊喜有之,惊惧亦有之。他表面上不动声色“如此便多谢你家老太君了”对于七煞圣君的反应,令狐元青一时间十分疑惑不得解,也只能回到座位。
有两道目光向他射过来,一道是慕容凌风的,他的目光中充满了诧异,神情上若有所思。另一道则是隆力奇的,那是嫉妒的目光。
他分明捕捉到了七煞圣君对待这乳臭未干小子的不同,岂是不同,简直是大大的不同。他追随妖王近千年,何曾见过圣君这般待人?何曾听圣君说过半个“谢”字?想他隆力奇对圣君是忠心耿耿,多少次替圣君捕获修士而浴血奋战,在所不辞,也没见圣君这般亲热,他心中便是大大的不服。
想及至此,他愤然出列,上前施礼道“禀告圣君,蛇族在这半年间捕获金丹修士名,敬献于圣君,祝圣君早登极乐仙界”,面具后的脸不为人知地抽搐了一下,但声音依旧平缓“隆将军辛苦了,你对本王的忠心天日可见,本王自会佑你蛇族周全。”
得了这大大的安抚,隆力奇喜不自胜,圣君当着全妖界的人这么抬举他,他简直是感激涕零“多谢圣君厚爱,属下定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遂差人将修士带上来。
知圣君竟看也不看,手一挥“带下去吧,关押在地牢中便是”隆力奇本来想表表功的,谁知拍马屁拍在了马腿上,只得呐而不言,遵旨而去,临去之前还特意瞪了令狐元青一眼。
令狐元青觉得此人简直是莫名其妙,又直觉此人脑子不太好使,稍微聪明的人都能看出来圣君并非抬爱于他,书云“恩既是债,没人会无事献殷勤”,看来他只得小心行事了。
大厅内祝贺之词此起彼伏,圣君将各族所献礼物通通收下,然后举起酒樽“今天我妖界各族均聚于此,可谓人才济济,大家同饮此樽,祝我妖界大兴,福与天齐!”“妖界大兴,福与天齐!”“妖界大兴,福与天齐!”“妖界大兴,福与天齐!”震天的吼声响彻云霄,众妖兴奋异常,纷纷端起酒樽一饮而尽。
令狐元青正对着酒樽发愁,因他修炼从不饮酒,但若不饮这酒,便是不给圣君面子,便是不识抬举,这些道理他都省得。眼前绿影一闪,慕容凌风笑嘻嘻地看着他,“令狐兄放心喝便是”说着将一片树叶塞入他手中“此叶唤做化酒灵叶,我南诏慕容家族特有之物”
令狐元青将酒一饮而尽,果真如慕容凌风所言,酒化作水,且清冽甘甜无比。心道:都说这慕容家族掌管花木,果真名不虚传。便将此叶收入乾坤袋中,抱拳道“多谢慕容兄,如此小弟就笑纳了”。
“喂,绿孔雀,你若还有这种叶子也分我一片可好?”一时间慕容凌风还未反应过来胡语在和谁说话,令狐元青心下可笑,面上仍静默如常。待慕容凌风回过未来,扭头给了胡语大大的一个白眼“当然还有,可是偏不与你”胡语也不生气,仍旧笑颜盈盈“不给便不给,此时不做孔雀倒成了只绿色的斗鸡了”
慕容凌风气结,一时又想不出什么话来反击,只好恨恨地瞪着那绿衣女子。“没见着斗鸡,我倒听见有只麻雀一直叫得可欢”胡言幽幽地冒出这么一句话,慕容凌风简直像遇到了救星,讨好地看了胖乎乎的胡言一眼,连她的胖脸都觉得可爱起来。
“你!哼!胳膊肘往外拐,不就见人家生得俊吗”胡语说话越发没有遮拦了,令狐元青觉得自己身为主人应该发话了“住嘴!”,姐妹俩吐了吐舌头,当即噤了声。
慕容凌风此时对令狐元青的崇敬简直如滔滔江水,真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能让如此胡言乱语聒噪的两人听命于他。待酒喝毕,七煞圣君环顾了一下四周,眼光却落在了令狐元青和慕容凌风这边“今天的筵席便到此为止,大家今晚回去好好准备准备,明天在围猎场大家各显身手捕捉灵兽,不同品级的灵兽可以换取相应数量的灵石,明天猎到的灵兽品级最高之人,我将会满足他一个愿望”底下众妖都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这是妖界的传统保留节目,每到妖王生辰,便要举行这个狩猎比赛,目的当然是借此机会使各族中优秀之人妖脱颖而出,委以重用,算是妖界之中的人才选拔方式。
如隆力奇隆将军,还有暗影将军,孤鸣将军均是如此选□□的。令狐元青年龄尚小在妖界来说,还从未参加过这种狩猎,毕竟是少年心性,内心还是有些激动。
慕容凌风心道:如我拔了头筹,圣君你果真能满足我的心愿么?呵呵,你可知我心愿是什么吗?正想着,令狐元青递给他一个小盒子,盒子里装着两颗紫色的药丸。“慕容兄,这是紫灵丹,明天围猎,如有受伤服之可立刻恢复,有备无患”
书云:“来而不往非礼也”,慕容凌风也算一直善待于他,回赠两粒丹药也不算什么。慕容凌风果真欣喜异常,仔细地收了,“还是令狐兄考虑周全,凌风就此谢过,明天见!”
令狐元青心中暗自翻了个白眼:明天可不要再像今日这般早早将我熏醒了,你不知道我令狐公子的起床气是很严重的吗?不过幸好有胡语这丫头,只需让她出马,便可出了这口恶气了。
次日天还未明,令狐元青很不幸地又又又他妈地被那种浓烈的香味熏醒了。“令狐兄,起了吗我们一起去狩猎场吧”这只粘人精怎么那么不识时务啊。
令狐元青无奈地睁开了眼睛。今天胡言胡语姐妹俩学乖了,很早就将自己收拾好,在房门口候着了。仍是一红一绿,但做短打装扮。束绣束腰,显得胡语的细腰更细,胡言也不那么臃肿了。
胡语小心翼翼地将令狐元青今日要穿的衣服鞋袜送进去,伺候自家公子穿上,这才看了俏立于侧的慕容凌风一眼,只是瞧了一眼便收不住了“哈哈哈”,连胡言都笑得直不起腰。原来今日的慕容凌风虽也做短打装扮,但要命的是黄色啊,亮瞎人眼的黄色。
更为要命的是在衣服的前胸依然绣着一朵硕大的粉色的芙蓉花慕容家族的标志,真真是栩栩如生,娇艳欲滴。
胡语故意问妹妹“妹妹看今日的慕容公子像什么?”胡言羞涩地狠狠看了几眼,吞了吞口水,虽说这亮黄色衬得慕容凌风愈加面若敷粉,唇若施朱,的确养眼,可还是实话实说“像一只花蝴蝶”
“哎哟,我说慕容公子,你这哪是去猎灵兽呀,别到时候被灵兽给蹂躏了,听说灵兽最喜鲜艳哦。”说罢,笑得直拍自己大腿。
慕容凌风粉面一红,他现在是越来越怕胡语这个小丫头了,总让他出糗。不过他素来温和,且不喜和女辈之流计较,便不再说话,只在一边静等令狐元青出门。
令狐元青心里笑了笑,只觉得浑身上下神清气爽,那点起床气早跑到九霄云外去了。他打开房门,众人皆觉眼前一亮。
令狐元青仍是白衣黑发,只是今日束袖束腰,腰间一条碧玉腰带,脚蹬一双白鹿皮靴,乌黑的头发全部梳起,在头顶攥成一个发髻,用白玉发冠套住,看起来纤尘不染却又英气逼人。
令狐元青背了一把剑,看起来就是一把上古名剑。据祖母所说乃采首山之铁精和银精锻造,剑锋如雪,剑身上刻有北斗七星,剑柄上雕着一条盘旋的银龙,龙的眼睛是一颗红色的晶石。
慕容凌风看得眼馋,不禁问道“此剑何名?”
“赤心”令狐元青答道,“何解?”令狐元青摇摇头“此剑原是我母亲之物,并不知何意”,说罢脸上戚然。
胡语狠狠瞪了慕容凌风一眼,心道:好好地瞎问什么,公子不开心了倒霉的又不是你。
慕容凌风也自觉不妥,便岔开话题道“各位要吃点东西么?毕竟待会体力消耗很大。”胡言听了,不住点头,一双圆眼睛亮晶晶地看着慕容凌风,仿佛她最爱吃的鸡肉已经近在眼前了。慕容凌风拿出三个小玉瓶,递给三人“这是我慕容家养的玉峰所酿之蜜,喝上一滴便可半月不用进食,你们都带上以备不时之需吧。”
胡言接了,全部倒在嘴里,还没品出味道便全下去了,她有些惊慌失措地看着慕容凌风“慕容公子,整瓶蜂蜜都喝下去可以管多久啊?”
慕容凌风看着这个小馋狐狸,无语道“一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