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沉。水月观的“清风殿”中传来一阵铮鸣之声。其声低沉而凄凉,缠绵而悲切,恰似风卷落叶,朔风吹雪。
一男子背对房门而坐,清瘦的身影稍显单薄,指尖在铮上轻轻掠过,右手食指空空如也,他高声歌道:
何处繁华笙歌落
斜倚云端掩寂寞
纵使他人空笑我
欲断哀铉惊回梦
歌罢,已是满面泪痕。男子容貌清绝,却隐有阴柔之色,长眉入鬓,粉面勾鼻,雌雄莫辨。
任谁见了都不会想到他便是那个心狠手辣却又贪财好色,荒淫无道,弑师篡位的妖道玄月。
现在的水月观已是变成了罪孽深重之地,若是师尊还在,估计会直接气绝而死。
玄月一脚将琴铮踢翻,动静颇大,在屋里伺候的道童匍匐于地,吓得浑身乱颤,这种时候是他们最为害怕的时候,因为玄月一个不高兴,就会死人。
几乎隔三差五,水月观中都会死人或是妖。只有死亡,才能让这个新任的观主消停几天,水月观早已成了炼狱。
道童战战兢兢道:“弟子该死,观主息怒!”
“你这猪头,果真该死!”玄月的声音又尖又细:“可准备好了?”
道童听闻此言,一脸谄媚道:“禀观主,备好了备好了。”
“带上来!”道童向门口喊了一声。
两名弟子押着一名女子进来,玄月手一挥,道童和弟子皆惴惴而退。
女子穿着十分单薄,外面仅着一件白色的纱衣,里面的胸衣隐约可见。
玄月用指尖勾起女子的下巴,温柔道:“你叫什么名字?”
女子十分惧怕,她早已在地牢中听说过玄月杀妖不眨眼,且极尽折磨之能事。
她的嘴唇因惧怕而颤抖不已,轻轻吐出两个字“未染”
“未染,好名字”玄月嘴角一勾,邪魅的笑容挂在他的脸上“你知道你长得很美吗?”
不染呆住了,随即而来的是更大的恐惧,因为一旦玄月开始夸你美貌,便是灾难的开始,
地牢隔三差五便有姐妹被送回来,其惨状言语无法形容,据说这些妖都是生就一副好皮囊。
“为我斟酒!”玄月回到座上,他一只腿高高跷起,蹬在座位上,凝视着下面跪着的女妖。
“识时务者为俊杰”未染似乎并不想激怒这个喜怒无常之人,她顺从地接过酒壶,斟满一杯酒,双手奉上。
玄月接了酒杯将之摔到墙上,酒杯碎裂,瓷片四溅,将房梁上的一只黑猫惊得“喵呜!”一声,跃到了窗外。
未染匍匐于地,不敢抬头。
玄月忽然想到那个倔强的面孔,从雪山相见的第一眼起,这个面孔就印在了他的心里。
雪山,绵延千里的雪山。传说雪山之中有一颗雪山之精“雪魄珠”,具有起死回生之效。
无数的人想要得到它,这些人中就包括了玄月,玄月想得到雪魄珠是为了救他的师尊。
玄月的师尊水月大师死了,世人都传说是玄月弑师篡位,只有玄月自己知道,师尊是自行了断。
因为师尊居然恋上了一只妖,且被妖破了修为,师尊一生克己清修,玄月不忍坏了师尊一世英名,便自作主张将那只牡丹花妖诛灭了。
因为只要那只妖灰飞烟灭,不再存于世上,那师尊就还是那个潜心修道,德高望重的水月大师。
可是师尊却选择了自行了断,于是玄月二十年的信仰崩然坍塌。一直以来,师尊都是他的灯塔和明灯。
师尊一生恪守道教的清规戒律,到头来却自己破了戒。
师尊教拥有无数收妖降妖的本领,到头来却不舍得降服那只引诱他,让他散尽修为的那只牡丹花妖。
玄月对此十分震惊和愤怒。他震惊于师尊这样完美之人居然会被一只妖所引诱,更愤怒于师尊对自己的无视。
难道这么多年来,师尊在心里也仅是将他视做普通弟子么
可是明明师尊和他是如此亲密,师尊和他同席而食,同榻而卧,师尊于他亦兄亦父,师尊待他恩重如山。
自从师尊将他从宫中带出,多少次,师尊救他于危难之中,他的这条命都是属于师尊的,只要师尊需要,尽可随时拿去。
可是师尊不要他的命,却要了自己的命。他不甘心,不甘于师尊竟然会为了一只妖去死。
他不甘心,临死之时,师尊竟视他为毒蝎,不愿见他最后一面。
他发誓:他要屠尽天下之妖!他要搜尽世间灵药,让师尊重生!
他从四处掳了大量的妖关在地牢之中,任意凌辱,吸食他们的灵气,因为有了足够的灵气便可保证师尊尸体不腐。
若再能得到起死回生之药,师尊便会重生,便会一如往日那般待他。
于是,他来到了雪山,在雪山脚下的村庄里,见到了那个英姿飒爽的女子奎木燕。
她是一只狼妖,也是“雪魄珠”的守护者。
他从一开始便是有目的地接近她,他浑身是伤,奄奄一息地躺在她经过的路边,这只狼妖居然不疑有诈,将他带回了家中。
她对他悉心照顾,每日煎药,喂药,为照顾他,甚至衣不解带随伺左右。
很快,他的伤好了起来。他那张俊俏的脸似乎让这只狼妖心生好感,于是他极尽逢迎之能事,每日与她相处之时,故意说些暧昧之语。
经常有意无意与她轻轻触碰,很明显,这只狼妖压根就经不起他这些招数,每次说话,都不敢直视他的眼睛,脸还涨得通红。
很明显,这只妖被他迷得神魂颠倒,他开始装作伤心不已的样子,骗她说自己相依为命的母亲被仇人害得只剩下最后一口气,自己一路历经危险无数,就是为了找到起死回生之药。
他能看出她很为难,所以他哭得更伤心了,若是母亲死了,他也不能独活于世,并掏出一把刀来架在自己的脖子上,要以死明志。
最后,是那狼妖抓住了他的手,眼中满是果敢和坚定,对他说道:我愿与你一同回去,你的母亲会有救的。
他知道他的计谋成功了,欺骗这么一只愚蠢善良的狼妖真是没什么难度,而且他早已在茶水中下了“七绝如意散”,那狼妖竟没有丝毫怀疑,对他端来的茶水一饮而尽。
更可笑的是,直到将她锁在地牢中,这狼妖还大喊道:“玄月,救我!”
玄月勾着她的脸道:“雪魄珠早已被我拿走了,你这只蠢妖,被别人卖了还帮着数钱呢。”
狼妖脸上的表情简直是精彩纷呈,不相信,怀疑,后悔,怨恨
她一口咬住了他的手指,像一只真正的狼一样,凶狠地撕咬,竟将他的食指生生咬下。
他动了怒,他要狠狠地惩罚她。
他将她带到“清风殿”,他将她丢在了床榻上,看得出她很害怕,但脸上是那种他从不曾见过的倔强。
他用刀将她的衣服一条条割开,很快她便不着一缕了。他玩味地看着眼前这具身体,他用眼神践踏着她的尊严。
在他的注视之下,她紧张得无以复加,其间还有那么一丝羞涩。
他内心居然产生了一种奇怪的感觉,他将脸凑近那张倔强而羞涩的面孔,那双圆圆的杏眼中,
倒映出自己的脸,这脸上竟有一丝迷乱,他将唇覆了上去,一阵钻心的疼痛从唇上传来,
这妖怪居然还敢咬他!
他恼羞成怒,将这狼妖从床上拖至地上,用锁链将她锁在房中,每日便让她斟酒献歌。
可是,那狼妖颇有骨气,即使受他虐待也不愿为他斟酒唱歌。
他不禁讥笑道:“在雪山之时,每日为我斟茶便可,在这水月观中如何却不行了?”
这狼妖并不答话,只用那双充满怨恨的杏眼看着他,看得他心里发毛。
他将她压在身下,邪魅笑道:“你不是喜欢我么,那今日便如了你的愿。”
却不知她手中何时多了一根针,她将针抵在自己颈上,大有宁死不从之意。
他忽的生了气,也不知是生谁的气,他命令道:“将她带下去,交给焦大!”
焦大便是那名下等弟子,所有被吸过灵气之妖都交由他处理,这焦大调教妖怪很有一套,或打或杀,或是用来表演挣钱,都不用玄月再操心。
他不想再见到她,他要将她从记忆中抹去,她不过是他利用的一枚棋子罢了,一枚可以拿到“雪魄珠”的棋子。
棋子若是不能受人摆布便失去了棋子的意义,那就只能被毁坏!
可是,看到眼前这娇媚的女妖,脑中想到的却是那张倔强的面孔。
怒睁的杏眼,紧咬的下唇,还有那高昂的,从不低下的头颅
恍然间,眼前的女妖似乎变成了那只愚蠢的狼妖,玄月眯起细长的眼睛道:“斟酒来!”
未染依旧双手奉上,似乎不再惧怕,手也未抖了。
玄月接过酒一饮而下,他一把拖过未染,将她抱在怀中,此时,他闻到了一阵熟悉的香味,
他曾经闻到过的味道。
他心内道声不好,手一挥,一阵黄色烟雾挥洒开来,一手将怀中的未染重重推开,手迅速伸到桌下扭动机关,“轰”的一声,烟雾散处,玄月已是连人带桌椅消失得无影无踪。
黑猫从房上跃下,跳至昏迷的未染身边轻轻喊道:“燕姑娘,燕姑娘,快醒醒!”
这时,外面进来一个穿着水月观道服的道童,这道童容貌清俊至极,正是令狐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