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严芶皱眉,看着她手中的琉璃香炉。“你要用琉璃建暖室?先不说这琉璃有多贵重,从前也没人用琉璃搭建过房屋,这等手艺,你要找谁来做?”
“只要有钱,就不怕找不到能做的人。”赵慕鸢敲敲手中的琉璃香炉,虽然透明度相比玻璃还是有些差距,但至少能用,这也是她在安远将军府吃饭时,看到有一道菜是用琉璃碗盛放,才想到的。
“既然姑娘已经决定了,那严某一切听从姑娘的。”他拿过那琉璃香炉,“只是,这样真的可以吗?”
“可不可以,要等做了才知道。”
“宾州府,有烧制琉璃厂窑。”严芶看着她,既然决定了要跟随她,那必然是要全力以赴的。“距离惠城,只需一日的路程。”
“那就明日出发。”赵慕鸢笑笑,算一算时间,程目也快该来了。
宾州府,是西北最大的一座城,连接着西北各州郡与京城的主要干道,西北所有货物运输,都需经过宾州府盘查。
“宾州盛产琉璃,有官窑也有私窑,官窑烧出来的琉璃更为精贵华美,价格也要贵一些,并且大多数都供给世家贵族乃至皇室所用,私窑的产物,则更普遍的在平民之间流通。”严芶从前经常从惠城押送货物到京城、江南、河南等地,所以对宾州府很是熟悉。“私窑又分王家,林家还有吴记,若论产出精美,吴记是老字号,烧制出来的琉璃堪比官窑,但价格要稍贵一些.....”
“我们不去私窑。”赵慕鸢掀开马车帘看着外面,打眼一看,便看到许多摊子上都摆着琉璃的小饰品,私窑虽然价廉,可她日后要用到的琉璃可不只是一点半点,到那时官窑会方便省事许多。
“可官窑......”
“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她笑了笑,从怀中取出一枚腰牌。
“安远将军府!”严芶看到那腰牌,神情一震,“姑娘怎么会有安远将军府的腰牌?”
“我与管晗公子有些交集,暂借他的腰牌一用。”
她说这话时语气很是随意,严芶却在心里又重新将她打量了一番,一开始只觉得赵慕鸢是个年纪虽小,却很有眼界见识的商人,后来又觉得她定然出身不俗,少说也是富贵人家,可如今看来,她才到惠城不过一月,便能与安远将军府搭上关系,绝不是一般的富贵人家。
“小姐,咱们到了。”赛罕勒马,在外面时,还是规规矩矩唤了她小姐。
眼前这座宅邸,正是宾州知府的宅邸。
赵慕鸢递上腰牌,果然畅通无阻的见到了宾州知府,说来也是巧了,这人从前是二伯的同窗,赵慕鸢幼时曾见过他,不过那时候自己年纪还小,如今长大了许多,那人也没认出来,她便直接以安远将军府的名义办的事。
只是借用官窑烧制一些琉璃,也不是白白借用,又是安远将军府的人,知府自然识趣,二话不说便批准了,还许诺她可随意借用。
“宾州官窑端午节时,趁着宝璐公主的满月礼,刚上贡了一批琉璃,眼下正巧空闲着,没那般忙碌,姑娘大可放心借用。”知府笑着将她送出门。
“多谢知府大人了。”赵慕鸢福身,“待所需的琉璃烧制完毕,我再将余下的钱一并补上。”
“姑娘客气了。”知府看着她上了马车,便转身低声吩咐身旁的随从,“去查一查,这姑娘是安远将军府上的什么人。”
磬彧君和管晤膝下都没有女儿,管晗尚未成家,不会是安远将军的孙女,镇北侯倒是有个年龄与她相仿的幼女,可人家妻妾都在北地,也没道理把女儿丢到惠城这么个地方,让安远将军一个男人来抚养。
宾州城西,琉璃官窑。
“这官窑果然是官窑。”严芶打量着四周,“吴记的琉璃窑我也去看过,比之官窑,大小虽差不多,烧制琉璃的器具却差了许多。”
“这是自然。”平日负责官窑运作的,是知府门下一位姓陈,叫陈裕安的中年男子,“几位这边请。”
“这就是我要烧制的琉璃。”赵慕鸢跟在他身侧,远远便看到一块晶莹清透的琉璃,顿时眼神一亮,那块琉璃的外观看起来已经与玻璃以十分相似,她过去摸了摸,果然厚度和质感还是差的远,但也算不错了,“这是什么琉璃?”
“这种的叫白晶,因是只用一种原材烧制,故而比寻常琉璃要更坚固一些。”陈裕安走上前,敲了敲那块白晶,“这声音清透有力,只是要比别的琉璃稍显廉价一些。”
“不,就是它。”赵慕鸢抱着那块白晶不愿撒手,“透明结实的最好,我是要拿来建房子的!”
陈裕安的话顿时噎住,用琉璃建房子??!!
“姑娘这话.....可是认真的?”
琉璃堪比黄金之价,这要是拿来建房子,那不是有钱烧的了?
“认真认真,相当认真!”她连连点头,看向严芶身侧的男子,那是他们在惠城找的手艺最好的建房工匠头儿,一并带来了,“工匠大哥,您看这琉璃是烧成砖瓦的形状好用,还是烧成一整面的好用?”
“这个......”工匠头走上前,将白晶翻来覆去的看,“如果是要建成姑娘要的那种,顶上自然一整面的较好,两侧还是烧成砖瓦形状,要牢固一些。”
“好好好。”她点点头,将提前画好的图拿出来递给陈裕安,“那就麻烦帮我烧制成这个样子的,全要白晶的,越透明越好!”
陈裕安拿着那图,在手中翻来覆去的看,拉着工匠头一起看,越看越觉得莫名其妙,可知府大人都点头了,再莫名其妙的要求,他也得做啊。
“慕鸢,这个好漂亮。”赛罕站在已经烧制好的成品前,亮晶晶的眼里写满了三个大字——我想要。
“喜欢就拿着吧,回头一起记账上。”赵慕鸢看了一眼她手指的琉璃耳坠,想到宝璐公主的出生礼,满月礼她都没有给,这次百日礼可要好好准备一个了,还有想给祖父姐姐她们送的礼物。
“这个我拿走了。”庞魁川看到一套琉璃捣药,也开口向她讨要。
“好。”赵慕鸢看他们都拿了东西,便问严芶,“给嫂子也带支发簪回去吧?”
“这怎么合适。”严芶急忙拒绝。
“什么合适不合适的,不过是些小玩意儿,图个好看,来都来了,自然要带回去几个。”她亲自挑了一对簪子递给严芶,女人家本就喜欢这些,她自己看了都觉得心动。
小玩意儿......严芶默默接了过来,价比黄金的东西在她眼里不过是些小玩意儿.......不过想想她要烧制的那么多琉璃,这么一对比,确实是些小玩意儿了。
等到工匠头儿和陈裕安沟通完毕,赵慕鸢几人又在宾州府停留了一日,才赶回惠州,正巧这时候,程目也到了。
“姑娘,有位叫程目的公子,正在楼上等您。”她们在这里住了许久,临山居的小二早就对她们很是熟悉了。
“是吗?”赵慕鸢眼睛一亮,赶紧便上了二楼雅间。
“谁啊?”赛罕不明所以的跟了过去,远远便看到雅间内坐了一个身量挺拔的少年,看年岁比自己还要小一两岁,正在和赵慕鸢说话。
“六哥到了安庆一看没人,估计该气坏了。”程目哈哈大笑,“他大老远从淞城绕到安庆,就是想和我换差事,我却提前一天先跑了。”
“所以我才故意没在信中告诉他我在惠城,没想到他倒好,瞒着我偷偷跑去找你,想给我来个先斩后奏。”赵慕鸢又气又笑。
“哈哈哈哈哈。”程目笑完,细细打量她。“三小姐近来瘦了许多。”
“在外不比在家里,整日混吃等死,自然会瘦些。”她说着,见赛罕站在门前便招手让她进来,“这是程目,程目,这是赛罕。”
“程目见过赛罕姑娘。”程目一见进来的是个异邦服饰的女子,穿着极为暴露,顿时便有些不好意思了,只低着头拱手问好。
“客气了客气了。”赛罕不懂他们大周的礼节,走过去坐到赵慕鸢的身旁,给自己倒了杯茶,“这是你从前的朋友吗?”
“嗯,程目如今在帮我打理着几个茶点铺子。”她说着,将几张图纸摊在桌上,给程目看,“这就是我要你过来做的事情。”
“这是?”程目凑到桌前看了两眼,像是间屋子的样图,可又不像。
“这叫暖棚,你看到的这些,都是日后要用琉璃搭建的,两边每隔三米便要留一处,冬季用来烧炭,可以提高暖棚内的温度.......”
赵慕鸢指着图一一和他解释,程目对于她的一些想法不是第一次听了,理解起来没那么难,再想到她信中提到的孜然,便明白了她的意图,“小姐是想在暖棚里,培育孜然?”
“不错。”赵慕鸢点点头,“负责栽种的是丁婆婆,建暖棚的工匠还有烧制琉璃的官窑,我都找好了,第一批要用到的琉璃估计再有个七八天就能出来了,到时候还需要你帮我监工,你做事细心,又知道我要做出来的是什么样子,这件事交给你我才放心。”
这些事情卫青他们做不来,严芶近来忙着重新组建镖队,这次回京还要跟随她一起离开惠城,起初她是想着让蒋六儿过来的,后来觉得还是程目更合适些,毕竟醉霄楼和茗香馆蒋六儿从前都打理过,重新接手不会太难,程目在京城却不如蒋六儿一样有些根基和威望,再者,琉璃暖棚的搭建,也不是只做这一次,她身边能用的人本就不多,如今也是有意想栽培程目。
“三小姐赏识,程目自然全力以赴,这次前来,还有一诺是要与三小姐兑现的。”程目说着,忽然站起身,撩起衣袍半跪在她面前,“一年之约,程目不负众望,如今茗香馆在江南金陵、泸州、铜陵、安庆、九江等地,共三十二家分号,每月入账过百万余两,在江南的名声,只次于老字号的八宝斋。”
“我早猜到你能做到的。”赵慕鸢笑眯眯的扶他站起来,“不然当初也不会那样放心的将茗香馆交给你了。”
“你果然是很有钱啊!”赛罕在旁边听着,忍不住感叹了一声,没有想到她的有钱,是这么有钱!
“以后还会更有钱的,做我的马夫你可是一点儿都不会吃亏。”她笑着和赛罕打趣,“暖棚这件事,程目,我就放心交给你了,等明日我带你见过丁婆婆之后,就要先启程回京城了。”
“小姐这么匆忙就要回去吗?”程目有些急了,说完又觉得好笑,之前小姐不在京城,他和蒋六儿成天盼着小姐回来,如今小姐要回去,他又不想小姐回去了。
“宝璐公主的百日宴马上就要到了,我可还得回去看我的小表妹呢。”赵慕鸢笑着说道,“难不成我走了,这事儿你就办不好了?”
“怎么会!”程目急忙否认,“小姐交代的差事,我定然会尽心竭力。”只不过有小姐在身边儿,总会更多一些安心就是了。
“对了,这次过来,我还给小姐带了几盒茗香馆的点心,辛安。”
外头辛安听见程爷唤他,赶紧捧着几盒点心进来了,他可等了好久。
“这一盒是从前小姐爱吃的雪山梅子和蜂蜜卷,还有杏仁佛手,这一盒是近来茗香馆的厨子新钻研出来的牛乳酥酪和枣泥蒸糕,只是可惜未能带个厨子过来,这牛乳酥酪和枣泥蒸糕都该吃刚出锅的才好。”
程目将点心一盒盒摆在桌上,说着说着却把赵慕鸢逗笑了。
“你还带个厨子过来,人家不知道的要笑话我是贪吃鬼,千里迢迢让你带厨子过来。”
“给小姐吃的,自然是要最好的。”程目摸摸后脑勺,瞧见辛安正目不转睛的打量着三小姐,忙敲了他一个糖栗子,“眼睛往哪儿乱看呢,回头看我不收拾你。”
“无妨无妨,这是你的小厮?”赵慕鸢摆摆手,拿过那一盒牛乳酥酪,与赛罕分吃,“快吃吧,等下魁川来了就抢不过他了。”
“这孩子叫辛安,我瞧着挺机灵懂事,就留在身边了。”程目笑笑,“小姐放心慢慢吃,我来时还多带了几盒别的点心,让人送到庞大夫那里了,只怕他这会儿正吃的开心,不会来与小姐抢的。”
“你如今身份不比从前,带几个小厮随从在身边做事儿也方便。”她一吃到这茗香馆的点心,只觉得连胃口,都比前几日好了许多,“不过你拿别的吃食绊住魁川,可真是做的太对了。”
“别说,这点心还真挺好吃。”赛罕一盒里吃了一块,只觉得样样儿都精致好看,也样样儿都合胃口。
“咱俩口味儿一向合得来。”
“不好吃怎么扬名江南。”程目嘿嘿笑了两声,见她们吃的开心,便让辛安退下了,又说起了另外一件事。
“还有一件事正要和小姐说,泸州有家叫谷芳斋的点心铺子,是泸州知府夫人的胞弟名下的,上个月出了桩命案,那家的掌柜,打死了谷芳斋里的一个伙计。”
听到这里,赵慕鸢挑了下眉头,示意他继续往下讲,若只是些不相干的坊间恩怨,程目断不会在她面前提起的。
“但这事儿被泸州知府给压了下去,那伙计家里只有一个老母亲,申冤不得,没几天就咽气儿了,有趣的是,那两日巡抚使也在泸州。这件事在我们那一片儿闹的纷纷扬扬,绝不会传不到巡抚使的耳边里,可人家却当什么事儿都没发生一般,就这么回了京城复命,还给泸州知府的政绩评了优,我来惠城前两天,听说泸州知府正准备升任京城呢。”程目说到这里,故意卖了个关子,“小姐您猜,这来代天子考察民情,却如同被人蒙眼弊耳了的巡抚使,是谁?”
“是谁?”赵慕鸢一听到这里,就察觉出几分意思了。
“宋厚山的亲儿子,宋庆源。”程目说到这里,眼神隐隐闪过几丝兴奋,他虽然一直只是为小姐打理着生意上的事情,可这不代表他就不知道,赵家在朝堂上的一些情势,宋家和杨家,那分明就是三小姐父亲的朝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