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什么,二哥怎么到内院来了?”赵慕鸢笑着,看了一眼他身后比从前壮实许多的夏蝉。
“我刚从长姐那里出里,本想去你那里的,香叶说你院子里来了客人,我就没过去。”他说着,拍拍夏蝉的后背,“还不见过三小姐。”
“夏蝉见过三小姐。”夏蝉俯身拱手,眼神却忍不住悄悄打量她,他一直在外院公子的梅庐当差,鲜少在内院走动,虽听说三小姐回来了,却一直没有机会见到。
“好。”赵慕鸢笑着,取出几锭碎银递给他,“拿去用。”
“你回回见了我身边儿的人都要打赏,叫我这个做主子都不好意思了。”赵鸣鹤无奈的摇摇头。
“二哥常在外行走,身边的人伺候的好了,我也能放心。”她笑笑,又道,“祖父叫我去榆犀堂,我先过去了。”
“我也正要去榆犀堂,一起吧。”赵鸣鹤与她并肩,边走边说着话,“你回来这几日,总是忙碌的见不着人。先前宋庆源那些事,我在国子监随口提了两句之后,杨家果然就去暗中调查了,可皇上最后交给父亲来查,咱们家岂不是又被卷了进来?”
“如今再卷进来就无妨了。”二哥年岁渐长,有些朝事父亲也开始引着二哥一点点接触,“不过这件事没有让朱禽朱大人一同协查,我还是挺吃惊的,二哥知道原因吗?”
“我也是听父亲说的。”赵鸣鹤压低了声音,“之前太子代天子暗访,原本定的人选是三皇子,是朱大人一力举荐太子,皇上才换了人选。”
大周历来有皇子代天子暗访的传统,不仅是暗访民情,还暗访百官。这么说,皇上现在是对朱禽起了疑心,也难怪,“那江怀玉又是什么来头?”
“原先是翰林院的,后来调任吏部,前几日又升任了户部尚书。”
“平步青云啊这是。”她感叹了一句。
“真是平步青云。”赵鸣鹤也忍不住点点头,“这人在翰林院做编修,一待就是五年,后来调任吏部郎中,也是待了好些年,不知怎么忽然就入了皇帝的眼,得了重用,派他去泸州调查宋庆源一事,查完回来就升了官职。”
“哎?那前任户部尚书是怎么了?”她记得钟和云下马后,不是让原户部侍郎升任了吗?
“病逝了。”赵鸣鹤答道,走着走着就到了榆犀堂,兄妹二人进去见父亲也在,齐齐行礼问好。
“祖父,父亲。”
“鹤儿也来了。”赵奉看了一眼,“正好,都坐下说话吧。”
“不知祖父,父亲叫我们过来,是有什么事?”赵慕鸢询问道。
“是,关于宋家,宋庆源的事情。”赵奉将桌上的供词给他们兄妹看,“宋庆源咬死了不承认收受泸州知府贿赂,只认了失职一责,慕鸢,你怎么看?”
“啊?”赵慕鸢只翻开供词看了两眼,便觉得有些懵,这能怎么办?“严刑逼供也没招?”
赵振远摇摇头,“我在想,会不会他真的,没有收受泸州知府的贿赂。”
“不可能。”赵鸣鹤皱眉,“那江怀玉去查的是什么?他查的不就是宋庆源与泸州知府勾结,不闻百姓民情吗?”
“江怀玉只去查了谷芳斋掌柜打死伙计一事,还查到了泸州知府家藏数十万两黄金白银,但和宋庆源之间的勾结,只查到了些许模糊的证据。”
“些许模糊的证据,是什么证据?”赵慕鸢追问。
“宋庆源初到泸州时,泸州知府曾在府中设宴相迎,此后二人再无来往。”
“若只是收受贿赂,泸州知府确实不必直接与他来往。”赵鸣鹤想了想,道。
“二哥说的不错。”她点点头,“那泸州知府呢,他的供词怎么说的?”
“还没上刑,人就已经在狱中畏罪自杀了。”赵振远皱着眉头,显然这事情也让他很是难办,“若不然此案何以拖了这样久。”
“畏罪自杀?”赵慕鸢一听,觉得很是好笑。“父亲不妨查查,泸州知府自入了狱之后,都有何人与他见过面。”
“你的意思是......”
“若是宋家人去见过,那即便宋庆源抵死不认,也一样能按个做贼心虚的罪名。”她说着,将供词又拿出来翻看了一眼,“这件事皇上很是生气,早在心中认定了宋庆源与泸州知府勾结,若不然宫中就该有张贵妃去求情的消息了。供词模糊也无妨,没有明确的证据能证明宋庆源和泸州知府勾结,可也没有明确的证据证明他们没勾结,反正泸州知府设宴相迎宋庆源是事实;此案宋家拖得起,咱们拖不起,万一圣心回转,父亲可就成了办事不利的那一个,折不了宋庆源还和宋家结仇,得不偿失;其实人死灯灭,只要定了罪,什么事都好说、好办了,宋庆源如此,父亲也是如此。”
宋家把宋莹嫁给赵家做继室,一开始存的可不是交好的心思,而只是想把宋莹安插进来做眼线,从父亲回京以来种种迹象不难看出来,他们想和赵家联手对抗杨家,可又不想赵家压过他们,这世间哪有这么好的事儿。
何况......她一想到齐邕说的那些话,就更加确定了这件事,宋家绝对是先杀人灭口,再让宋庆源咬死不认拖延时间,最后让主审此案的赵家与宋庆源一房结亲,好保住宋庆源一命,即便结亲不成,能拖多久是拖久,最好最后能给父亲治个办事不利的罪。
这一招虽然阴损,眼界却小,不像是宋厚山堂堂一个吏部尚书会耍的手段,赵慕鸢摸着茶杯上是青釉纹理,看来得去一趟宋府了。
赵奉点点头,阿鸢不愧是他一手养大的,很多时候都和自己的想法不谋而合,“振远,就照她说的办吧。”
从榆犀堂出来,外面天色都暗了,赵慕鸢一时看得些恍惚。
“小姐,怎么了?”青枝见她出神,担心询问道。
“无事,只是和祖父、父亲说了几句话而已,没想到天都暗了。”她笑笑,微微活动了两下手腕,父亲查案,不是一时片刻就能了解的事情,她得把内宅这些窟窿先给堵稳了。
入了夜,严芶等人今晚就由钟管家安排着,先歇在了赵家的前院,赵慕鸢是在落雨轩用的晚饭,祖父年纪渐长,原本晨昏定省就只有晚上才去,如今连晚上的请安都免了。
屋内,赛罕和庞魁川坐在窗边下五子棋,卫青抱着kitty和她坐在罗汉床上闲聊。
“小青,你待会儿陪我出去一趟。”
“好。”
“去哪儿?”赛罕问道,“如此月黑风高杀人夜,不如带我一起?”
“也好。”她笑着点点头,多带一个人也安全些。
“你们要去做什么啊?我去吗?”
“我们三个就足够了。”说着外面就传来了打更声,她起身披上斗篷,“走了。”
卫青把猫咪放回罗汉床上,拿起剑跟了出去。
“等我回来继续下。”赛罕一看,急忙起身追了出去,却又不放心棋局,“别乱动棋子儿啊,下到哪里了我可是记得清清楚楚......”
宋府
赵慕鸢坐在最高的望楼楼顶,身后卫青正用剑挟持着一个战战兢兢的宋家家仆,“你是侍奉谁的?”
“奴,奴才是侍奉三老爷的。”那家仆吓得双腿发软,那穿着黑色斗篷的人背对着他,看不清容貌,只听得出来是个女子的声音。
宋家三老爷啊,那就不是宋庆源了,看来劫错人了,不过也没无妨。
“你来给我指指,宋庆源的长子住在哪个院落,他的夫人又住在哪个院落。”
“二公子住在南边儿那个,种着杏子树的院子,二夫人,二夫人就住在西边那个院子。”他结结巴巴的说着,指方向的手都有些发抖。
“小青,你去把那个二公子抓过来,我想和他赏赏月色。”
卫青闻言,一掌将那家仆劈晕,拎下去丢在了草丛里,然后往他方才指的种着杏子树的院落走去。
如此寂静之夜,宋夫人却辗转反侧难以入眠,自家夫君正在牢中受苦,生死未定,她怎么睡得安心。
“笃笃——”
外面忽然传来敲门声,宋夫人眉头一皱,没有理睬,屋里有丫头守着夜呢,可她等了半晌,没听到丫鬟起身开门,反而听到外面又传来了敲门声。
“宋夫人睡了吗?”
外面是个女子的声音,宋夫人觉得头疼,起身走到屏风后,见守夜的丫头睡得正香,无奈的叹了口气,这一阵子二房忙里忙外,也苦了这些丫鬟们。
“是谁啊?”
听声音有些耳生,不像是二房的人,难道是长房又在父亲面前闹起来了?她走过去,拉开门,却看到了一个瘦瘦小小披着斗篷的小姑娘,咧嘴冲自己笑了笑。
“你是哪个院子里的丫鬟?”宋夫人眉头一皱,忽然听到像是有人被捂住嘴想要求救的声音,视线猛然转向院中声音传来的
只见月色下一个黑衣男子,缓缓从暗处走了出来来,他的手中,还提着一个被绑的严严实实的人。
“浣儿!”她大叫一声,刚要冲过,便有一只手臂横在自己面前。
“宋夫人不要急啊。”赵慕鸢对她笑了笑,“不请我们进去说话?”
宋夫人这才注意到,院里守门的婆子已经被打晕了,她看着儿子的身影,强作镇定,“姑娘里面请。”
她侧身进了内室,却看到原本靠在小榻边睡着的丫头,就在她出来这一会儿也被人打晕躺到在了地上,顿时心中一惊,暗自打量着自己屋内。
“夫人找什么呢?”赵慕鸢进了屋,自己找了凳子坐下。
那男子拎着宋浣走进来,身后还跟着一个同样蒙面黑衣的女子。
“姑娘是何人?”
“小女名唤慕鸢,赵慕鸢,夫人可曾听过?”她浅笑吟吟的看着那神色憔悴的妇人,想来这几日为了宋庆源的事情,她也没少操心吧。
“赵慕鸢......”宋夫人只在口中念了一遍便反应过来了,赵家,鸟字辈儿,这个年龄,从前又没见过的,“你是赵家三小姐!”
“不错。”她说着,拿起桌上已经冷掉的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却没有喝,只是握在手中,“听说宋夫人有意与我长姐结亲,我便过来看看。”
“深更半夜,你想来看什么?”宋夫人脸色阴沉,管她什么来头,深闺小姐夜闯朝中重臣府邸,莫不是嫌命大了?
“自然是来看看.....”赵慕鸢站起来走到宋浣面前,俯身将手中那杯冷茶倾头朝他倒下。“宋公子配不配了。”
“唔唔......唔唔唔.....”宋浣气的额头青筋暴起,奈何被捆,又是被堵住了嘴,如何都反抗不得。
“浣儿!”宋夫人见她这样折辱自己的儿子,顿时火冒三丈,才迈出去一步,一柄骨剑便悬在了自己脖颈间。
“夫人还是听我们家小姐先把话说完为好。”赛罕笑着,手指轻轻搭在她的肩头,“不然我这剑,只怕会割断了夫人纤细的脖颈啊。”
“你们敢!”宋夫人神色冷厉,她好歹是朝廷命妇,“你今日下手,难道赵家就会相安无事吗?”
“和赵家有什么干系。”赵慕鸢回头看着她,神情间像是真的很疑惑。
“你是赵家的三小姐,夜闯宋府,还杀了朝廷重臣的妻子与儿子,你说和赵家有没有关系。”
“夫人这话可就说笑了。”她噗嗤笑出了声,“我夜闯宋府?这都过去多久了,有人发现吗?”
宋夫人一听,脸色顿时便有些不好了,是她太大意了,眼前这几人身手高强,赵慕鸢虽是闺阁千金,却不能用威慑普通闺阁千金的方式来威慑她。
“我们夜闯没人发现,杀了人自然也能不被发现,谁知道是赵家做的,谁又想得到,会是一个闺阁小姐做的?”
她越说,宋夫人的脸色越白,连宋浣也听明白了她话里的意思,不再挣扎反抗。
“姑娘到底想做什么?”
“不做什么。”她笑了笑,指着窗外一轮圆月,“今儿是十五,我看着这月亮挺圆,就想和夫人还有二公子一起赏赏月.....顺便告诉夫人一句话,你宋家随便哪一个人,只要我有心杀,都能无声无息的杀死。”
“所以呢?”宋夫人衣袖下的拳头死死攥紧,这是来威胁她的吗?
“所以我再顺便,奉劝夫人一句,不要把内宅妇人的那些手段,用在我赵家的小姐们身上。”她说着,拿起桌上的糕点尝了一口,“夫人这里的糕点太过甜腻了,不合我的口味儿,如此难吃的糕点,我不想下次再来吃了,夫人也不想再招待我了吧?”
“姑娘是哪里来的信心,能走出宋府?”她攥紧了衣袖,冷声质问。
宋府每晚都有护院巡逻,她的院子正巧处在宋府差不多中心的位置,无论她们往哪个方向逃,只要有人目睹了他们,即便抓不住,那也算是有了人证。
“这还需要信心吗?”赵慕鸢仿若听见了什么笑话一般,问着赛罕,“你来说这宋府,我们今日出不出的去?”
“这还用问,那肯定是出的去。”她早识破了这宋夫人的想法,嘴角牵起一抹坏笑,低声在宋夫人耳边说着:“只是这出去要花多久时间,就看宋夫人想让我们送她多少具尸体了。”
“行了,夜深了,咱们就不打扰宋夫人休息了。”赵慕鸢拍拍手心的糕点残渣,转身往外走去,话已经说的够清楚了,“下次我若是再来宋府吃糕点,怎么着也得是两条人命起步,才不算白跑一趟。余下的事情,宋夫人就自己掂量着吧。”
是想要死一个宋庆源,还是想让她下次来的时候,两条人命起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