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先告辞了,过两日再来拜访。”
在浅竹园用过午饭,池云还要忙着绸庄的事情,就没有久留,“我改日有空闲了,再来看你。”
“池兄慢走。”周议把他送出浅竹园,等刘氏也回了后院,这才看着赵慕鸢,“说吧,什么事儿?”
“真是什么都瞒不过表哥。”她心虚一笑,“就是那二十万两白银。”
“那二十万两白银怎么了?莫非还不够?”
周议只知道她在信中写的一些大概,后来的事情便都不清楚了,所以赵慕鸢又详细和他说了一遍,最后才补了一句,“我是来拉表哥入股的。”
“你话都在皇上面前说了,我要是不入,你岂不就犯了欺君之罪?”周议无奈的看着她,幸亏这二十万是在分家之前就被自己拿出去的,否则他如今还真是一时周转不开,“你一开始信中说清楚了,我也照样会支持你的。”
“那时候我还不甚确定呢,只是先找你们借钱,若是成了,事后也好让皇上知道,我并非故意只给他三成,若是不成还能再把钱还给你和齐公子。”她笑了笑,树大招风,赵家要强权,却不能让皇上觉得赵家强权,将孜然的利润分出去,一则不会让皇室在经济上过快独立强大,从而随时抛弃自己和赵家;二则,徐徐有度才是长久之道,赵家也不能富的太快,就怕皇帝起了嫌隙之心。
制衡之道,并不是只有帝王才会用,与其把钱和皇室分完还留那么多隐患,不如带着大家一起挣钱,无论是卖人情,还是帮赵家囤聚实力强大的人脉,这都是很好的一条路子。如今议表哥既然已和周家闲杂人等分开,那么昌泰票号她势必是要拉一把。这一把拉下去,可不像是从前和醉霄楼的捆绑营销那些小打小闹,而是向着更高的一处走去了,这一把究竟怎么拉,拉到什么地步,想来齐邕也会很有兴趣的。
“你都这样说了,我哪里还会不同意。”周议翻着书架上的东西,找出一副画给她,“你要的长信侯的画像,我可是好不容易才得来的。”
“多谢议表哥。”赵慕鸢接过来,并没有急着打开。
“不过你要它做什么?”
“瞻仰啊。”她笑着,语气半分玩笑半分认真,“听闻长信侯是难得一见的美男子,从前民间经常流传他的画像,仅是画像就迷倒了许多女子呢。”
“你呀,好好收着吧,可千万不要被人发现了。”周议摇摇头,是真拿她无奈,说她孩子气吧,可偏偏她最懂世故,可你要说她懂事吧,偏偏有时候又如此随性幼稚,“和长信侯相关的东西,如今可都是禁忌。”
“我自会收好的。”她笑着福身告辞,“那我改日再来看望表哥和表嫂。”
周府正门
“你这是拿的什么啊?画儿?”赛罕扶着她上马车,瞥见她怀里的东西,好奇的询问道,“什么画儿啊?”
“长信侯的画像。”赵慕鸢悄声说了一句,“等下我们回去再看。”
“你找他的画像做什么?”赛罕不解。
“长信侯这样一个传奇的男人,听闻还是个绝世美男子,你难道不好奇?”
“听你这么一说,还真挺好奇的。”赛罕立即换了语气,“回去我也要看。”
“看什么?”
耳边乍然出现熟悉的声音,吓得赵慕鸢手一抖,那幅画便脱手落地,她扭过头看到树下站着一位黑衣少年,身背两把剑,手牵一匹枣红骏马。
“小青,你怎么来了?”
“出来为什么不告诉我。”卫青牵着马,往这边走来。
“怎么着去哪儿还非得告诉你啊。”赛罕从马车上跳下去,把画捡起来,“我们还护不住她?”
赵慕鸢正要将画卷起来收好,谁知画中露出来的那半张脸,看的她心一惊。
这眉眼,这鼻梁,怎么看都和卫青如出一辙,她急忙将画展开,可这样看又不甚相似了。
“不是说好回去再看的吗?”赛罕嘀咕着,也伸头过来看,啧啧两声,“确实是绝世美男,不过这看着......”
“有些眼熟是不是。”她说话时的声音有些僵硬,将画轴慢慢卷回方才的位置,只留下男子的半张脸,然后举起来,对着正往这边走来的卫青。
“他?”赛罕失声,“怎么会这么像?”
画上的男子穿着深紫祥云袍,站在梅树下,手里端着翡翠酒杯,像是正在饮酒赏梅,风华绝代而不失雍容华贵,分明这是用来形容女子的词,可用在画中人身上丝毫不让人觉得奇怪。
“都说了这不可能。”卫青踏进院子,不耐烦的靠在井口边的树下。
“那你怎么解释你和长信侯这样相似啊。”赛罕不依不饶,“你要是长信侯的儿子,那要是被人发现了,可是会连累慕鸢一家子人的。”
“或许,真是只是凑巧了。”庞魁川在旁边插话,“世间样貌好看的人,五官或多或少是有些相似的。”
“要你拍他马屁啊。”赛罕锤了他一拳,“看不出来我这是逗他吗?”
“我的名字和身份都是师傅曾与我明言的,并且还有玉佩为证,那玉佩上刻着一块青字,就是我的名字。”卫青替自己解释,他当真不是那什么长信侯的孩子。
“行啦,管他是不是呢。”赵慕鸢拍拍他,这有什么好值得生气的啊。“不管你的父母是谁,对我们来说你都只是卫青。”
卫青下颚紧绷着,没有作答,他只是担心.......如果自己真是那样的身份,会像赛罕说的,连累赵慕鸢她们。
“不包括我啊。”赛罕急忙撇清关系,“他要是长信侯的孩子,我保准儿第一个把她供出去,说不定揭发有功,赏了我银子就能还你钱了。”
“你信不信我现在就去揭发你?”卫青沉着脸色,“虎头关第一女匪?”
“呵呵。”赛罕皮笑肉不笑的看着他,“当我方才那话没说,算你狠。”
外院
赵奉回到金陵这些时日,也是难得懒散,午后坐在廊下喂着鱼。
“昨日出去做什么了?”
“去了一趟议表哥家。”赵慕鸢趴在鱼缸边,拿着树枝逗鱼,看它们被吓到后在鱼缸内乱窜,却始终逃不出这一方鱼缸。
“今日过来又是为了什么事儿?”
“啊?嗯.......”她犹豫了些许,“祖父见过长信侯吗?”
“自然见过。”赵奉又丢了一把鱼食进去,“不过那时我的官阶低,只远远看见过几回。”
见过啊,那祖父也见过卫青,却没有察觉丝毫异样,或许真是她们想多了吧。或者那画像,本就画的与长信侯不大像,古代的画像对真人的还原度终究没那么高,不如直接问见过的人来的更可信。
“怎么想起问他了?”赵奉瞥了她一眼。
“没事儿,就是听多了长信侯的事情,觉得有些好奇。”她笑笑,将话题岔开,“明日咱们就回京城了,祖父这里可都收拾妥当了?”
“我这里没什么可收拾的。”他站起身,从屋内拿出一本书给她。
“这是什么?”她看着蓝色的封皮,好奇的询问道。
“长信侯的诗集。”
长信侯的诗集?她急忙好奇的打开,入目便是两行小字,字迹端正,笔锋凌厉。
“旧时载月同故游,一杯酒,弓十弦,梦里难消.....志轻愁。”她抚摸着那两行小字,仿佛看见了一位洒脱不羁的少年,醉酒挽弓,眉眼孤傲,却难掩心中那一丝意难平。“他到底是怎样的人?”
“不知。”赵奉摇摇头,世人千千万,所看见的长信侯也是千千万个不同。
“老太爷,三小姐。”管家悄悄进走院里,低声唤了一声。
“怎么了?”
“京城传来消息,宋庆源一案,了解了。”
“如何了解的。”赵慕鸢急忙询问。
“宋庆源勾结党羽、收受贿赂、欺瞒圣心......大大小小列了数十条罪状,连带御史台一并弹劾其在京城时为人张扬等等证据,皇上已经下令,秋后问斩。许是顾及宋尚书,并未祸及妻儿族人,只罚了宋尚书一年俸禄。”
“便宜他们了。”她有些失望,不过想想也是,只因为一个宋庆源,哪里就这么容易扳倒宋家,皇上这也是不想让宋家如此快倒台吧。
“凡事留一线。”赵奉听她语气很是失望,忍不住开口教诲:“宋家如今到底是和赵家有些姻亲。”
“是,阿鸢记住了。”她笑笑,恭声答道。“那孙女先回去了。”
秦家
“我的儿,你这又是要去哪儿啊。”秦夫人不舍的看着正在收拾行李的小儿子。
“娘,我就暂时去京城一段时间,年前肯定会回来的。”秦扶桑笑嘻嘻的安抚着她。
“万宝票号要在京城开分号,扶桑这是为咱们家分忧。”秦槭树站在一旁,很是嫌弃,却又不得不开口为他说话,“扶桑年纪也不小了,是该懂事了。”
“真的吗?”秦夫人不大相信的看看小儿子,又看看大儿子,“可你也不能让扶桑一个人去啊。”
“大哥,不如我也一起去,我陪七弟去。”秦榕悯眼睛一亮,如此提议道,结果话才说完就挨了秦槭树和秦扶桑一人一下。
“你去做什么?”秦扶桑强烈反对。
“二哥打我也就算了,我可是你六哥,你怎么能打我.....”秦榕悯不服气的还了回去。
“你还嫌他在家里这几年,坑你坑的不够是吧?”秦槭树真是恨铁不成钢,他们老秦家怎么就出了个性子这般软的老六,老七在外面赌输了钱,报老六的名字,喝花酒与人闹了事,报老六的名字,当街打了知府家的公子,报老六的名字,还不就是看准了老六,是几个兄长里面性子最和顺的,不会责骂他。“以后你秦家老六的臭名声不仅在金陵,在京城都让他给你败坏透了。”
“怎么说话呢。”秦夫人嗔怒他一句。
母亲是打心眼儿里,偏爱自幼不在身边长大的老七,秦槭树不敢再还嘴,只对秦扶桑说,“此去京城,安稳经营票号,不许生事。”
“是是是,母亲,大哥,你们就放心吧。”秦扶桑笑眯眯的,不管能不能做到,先摆足了态度再说,“我这次去京城啊,绝对好好经营票号,事求稳妥。”
“再过两个月就是你父亲的忌日了,还是要回来一趟的。”秦夫人跟在儿子身后,说是年前回来,可如今才九月底呢,若真拖到过年前一天回来怎么办?他也不是第一次这样做了。
“娘。”秦扶桑背对着她,低头收拾着东西,只唤了一声娘,便没有再说话。
出了秦府,秦槭树将他送到城门处。
“父亲的忌日,你还是回来吧。”他看着少年凌厉的轮廓,当年离家时还只是个路都走不稳的稚子,原来岁月过得竟这样快吗?
“若是能回来,我自然会回来。”秦扶桑拉扯着手中的缰绳,笑着答道,“二哥回去吧,我这就走了。”
“扶桑。”秦槭树喊住他,“一路顺风,珍重自己。”
“二哥这样我很是不习惯啊。”少年大声说完,背转过身冲他挥挥手。
萧瑟秋风中,明明他的身边还跟着随行的家仆,可秦槭树看着他的背影却觉得格外悲凉,他曾经那样恨父亲趟了朝堂的浑水,可终究,他也走上了这条不归路。
幼时懵懂不解的事情,终有一日还是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