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明月缺席，显得夜色格外深沉，昨夜朝着天空伸出一只手，嘴角翘了翘，嚯，这可真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啊。

可黑夜成为不了他的阻碍，反而变作他迅速行动的便捷外衣，黑夜之中，他迅捷如豹，直扑目标。

房内无灯，主人似已歇息，隐约可见床榻上坐着一个人影，缓缓吐纳，收回灵气，她起身，一挥手，烛台点燃，屋内霎时溢满暖色的明亮之火。

火光之下，昨夜玉雪可爱的脸庞显现出来，他笑得出奇好看，盯着烛火下秀丽的人儿，夸赞道：“阿离，你这可是焚膏继晷，孜孜不倦？”昨夜趁着夜色潜入的，正是陈离的闺房。

陈离保持一贯的缄默，没有理会他，她玉步轻移，走到桌旁坐下，斟了一杯茶。昨夜熟门熟路地走过去在她一旁坐下，自然而然地接过了她手中的茶盏。陈离看了他一眼，默默地再为自己斟了一杯。

昨夜举杯一饮而尽，“好茶！”这夜间备着的，不过是早已冷透的陈茶，可他却赞扬地毫不脸红。

陈离仍然没有开口，默默地抿了一口冷茶。

“阿离，我这么乖，值得一个答案吧？”陆昨夜努力将自己魅惑无双的桃花眼挤成可怜兮兮地水滴形状，以期博得眼前之人的同情。

“恢复了？”她突兀开口，声音一如既往的冷淡。

真是奇怪，她那样淡漠的语气，可听在昨夜耳中，却仿佛带着她的温度，直烫入他的心底，他需稍稍回味一番，才醒悟她意有所指，勾了勾嘴角，道：“我躺了好些时辰，早就好了。”这自然是指昨夜与冷清一战时，耗尽灵力一事。

陈离看着他，眼内仿佛没有丝毫温度，她再次轻抿了一口这冷得不能再冷的茶，不言不语。

陈离没有言语，昨夜却开始若有所思，他当然知道普通修仙者在灵力耗尽之时，至少也得两三天静养打坐才能完全恢复，这与一般消耗不同，灵力全然耗尽对修仙者而言是十分伤身的。当年仙妖大战，仙家一再败退，不仅仅是妖兽那方有妖神带领，而是妖兽修炼方式与修仙者截然不同，他们可以倾尽妖力去打，妖力全部耗尽，他们体内的妖丹能被激发，不断蓄出新的妖力，这甚至是妖兽的一种特殊修炼方式。

可修仙者不同，一旦灵力耗尽，体内金丹就极其容易受到损伤，一旦逞强继续，金丹便有可能爆裂，那一生修行，便会毁于一旦，所以修仙者甚少会倾尽全力去打斗，战斗之时自然不及妖兽许多。

当年大战得胜，首先自然归功于冷清战胜妖神，其次也在于修仙者的人海战术。天地精灵化而为妖十分不易，修仙虽难，可上有五大家族下有仙门百家，有了领路人，稍有资质便有修仙之径，修仙者的数量自然远远大于妖兽。

回到陆昨夜身上，当时昨夜分神，被冷清打飞手中兵刃，他其实满可以继续战斗，却立刻跪地认输，这是有原因的。他之所以分神，是收到了陈离的密音入耳，陈离让他立即认输。他虽有不甘，亦有不解，仍然照做，自然是因为全心全意信任陈离，此刻他来，是要一个她为何要他认输的答案的。

陈离没有回答他，反而抛出了一个问题。她问他，恢复了吗，他答她，恢复如初。恐怕，这就是她要给他的答案。

想通的那一瞬间，昨夜的后背被冷汗浸湿了，他感到一阵蚀骨的凉意从心底蹿出，如果不是阿离，他早已被冷清斩于剑下。更重要的是，她明知道一切，却冒着被冷清察觉的可能，毅然选择救自己……

“阿离……”他小心翼翼地，偷偷地，握住了她的手，直到紧紧握住，他才松了一口气，似乎生怕她会甩开他一般，可到底，她任由他握着了。

“我，以后我会更加小心的。”他轻声道。

努力回想着白天的场景，他忆起冷清似乎闪过一瞬疑惑的神情，不由自主地感到一阵后怕，“他，他会不会…”

“不会。”陈离断然道。

昨夜不知陈离哪来的自信，可他霎时就感到了一阵安心，她说不会，那就不会！

烛火摇曳，他低头，将额头抵在他们交握的双手之上，只有在她身边，他才感到一丝救赎……

同样的黑夜，同样的烛火，王肖适坐在房内，桌上摆放着一杯仍徐徐升腾着热烟的茶盏和一盘似乎正在对弈的棋盘，白子黑子交错摆布，势均力敌。他睡不着，仔细回忆白天的战局，他无论如何也睡不着。

当时他失控了，他不该过早地暴露实力，如此拼力去打，但他的失控是积蓄已久的爆发，他早就意识到了根源所在，只是他始终无法解决。直到陈离帮了他一把，他才终于渐渐悟到途径所在。

可让他疑惑的并不止这些，而是陆家的那位长老，机敏如陆昨夜，也对那位长老的表现表达出了疑惑与愤慨，那么只有两种结果，一种是陆决明自行其是，一种则是陆家授意而陆昨夜不知情。

陆家与王家向来井水不犯河水，何故要在第三战就如此为难王家，更何况陆家一直以来都野心勃勃，他们的目标应该是冷家而非王家啊！桌面上的棋盘战况虽烈，却有迹可循，桌面下的棋盘却早已一片混乱。

他想要在乱局中找到一丝明亮，举起一枚白子，落在棋盘之上，内心有一瞬的清明，无论如何，他知道自己有一个永远值得相信的人。

念及此，王肖适抛下了棋盘与清茶，回到榻上盘腿而坐，开始吐息打坐，她为他指明了一扇窗，他这才发现，有了窗，门就在一旁。

吐息运转越发缓慢了起来，渐渐地，王肖适仿佛没有了气息一般，可他周身开始环绕起轻盈无比的灵力，与吐息完全相反的是，灵力旋绕，越转越快越转越快，直到形成一道肉眼可见的防护圈一般的屏障，将王肖适周身都包裹住。

处于灵力风暴中心的他，感到一股熟悉的愉悦自心底泛滥，心境越加放松，吐息越加缓慢，唯有浓厚的灵力仍在飞速旋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