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江父子俩赶到地头的时候九点半不到,在这点上,聂志峰是无话可说的,同样的,因为有老聂头在,他也不敢直接吐槽长辈。
但这并不代表他就不找茬,为了不让自己的意图显得那么明显,他还是先恭恭敬敬的跟老聂头打了个招呼,随即摸了摸聂江的脑袋:“弟弟,这次你还有心回来哟。”
聂江同样示意微笑:“往年都是大哥在张罗,我也没怎么回来,以后每年我尽量都到场。”
他说完就去和王盈盈母女俩打招呼,聂志峰当然不能让他闲着,踢了一下聂江的屁股,他道:“好了好了,一会再说,江娃,你跟我一起把车上东西拿下来。”
什么叫做帮忙拿?
聂志峰无非就是把东西拿下来然后全让聂江提着,什么祭品果品白酒鞭炮纸钱全在聂江身上,他自己仅仅拎了点香和蜡烛:“走走走,先去小队跟家里人汇合。”
聂志峰说的小队,是公社化时期农村成立的生产队,在特定时期,西川一些小地方的居住群都以小队为单位,它的规模比村还小点,或者说因为后期人口增多成了村,但叫法一直都沿用的老一辈的。
聂家的祖辈就是从这个地方走出去的,所以,他们的祖宅在这里。
老聂头和王盈盈带着孩子在前面开道,聂志峰和聂江拿了东西走在后面,看着和老聂头他们拉开了距离,聂志峰就开始摆谱了:“江娃,年前听你妈说你工作又丢了?”
聂江也不好意思装逼,毕竟是自家大哥,他只能委婉道:“暂时还没班上。”
没毛病,他确实没地方上班。
“你看你今年都多大了?”聂志峰一皱眉:“你是大人了,要懂事,不能老是伸手往家里要钱。”
聂江无语,自己什么时候管家里要过钱啊……
“我没跟我爸我妈要过钱……”
聂江本来想解释一下,结果聂志峰并不给他机会:“你现在是没要,但要一直找不着工作,那你从哪来钱啊?这不是迟早的事吗?我没别的意思,你呀,也心疼一下你父母,他们挣钱不容易,你不能啃老。”
话说到这里,聂志峰突然话锋一转:“诶,对了,说到你父母,你妈呢?今天休假,她应该在家吧?”
聂江就知道这聂志峰不是个玩意,明知聂妈妈那边还有一家人呢,别人本来就两口子分头行动,这聂志峰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我妈回娘家那边去了,这边不是有我跟我爸么?”
聂志峰总算找着个槽点:“她回娘家干嘛?嫁过来了就是我们老聂家的人了,哪头轻哪头重心里没数吗?”
“你才他妈没数呢。”
聂江瞬间火了,聂志峰这个套路他真的觉得幼稚,一开始先管你叫声弟弟,给你个糖吃,然后找着茬都开始乱数落,乱棍子打你,好像不吐槽两句就彰显不出自己大哥的身份。
“你爸呢?你妈呢?来了吗?我妈没到我跟我爸到了不行吗?这不大姐也回娘家了吗?你怎么不去跟她说啊,嫁出去了就是魏家的人了,上老聂家来干嘛了?你去说呀。”
聂江现在的心智可是今非昔比了,你跟他挑刺,那不是找不自在吗?
再说了,聂志峰也是白活这么多岁,你吐槽聂江什么不好,你去说他妈,这不是找喷吗?
再加上老聂头还在前面呢,聂江真要气得转身回去了,老聂头知道原因是自己媳妇那还不大嘴巴子抽你?到时候门往哪边开你都不知道。
家里尊卑要有,但你不能乱来。
聂志峰被怼得无言以对,他没想到往日逆来顺受的聂江会出言反驳,不过因为不占理,他也没敢无理取闹:“哎呀你激动什么嘛?我就问一下,再说你舅和你舅娘那不是还有别的事吗?”
聂江从小就跟聂志峰相处,自己这个大哥他再清楚不过了,他知道自己如果就此罢了,聂志峰下回还会来这套,所以,今天必须给他吃顿杀威棒。
“有什么事,你说。”聂江一皱眉:“一个看着自己的小卖部,一个在家帮你带孩子吧?长子都不到,就剩个长孙在这撑门面了。”
聂江不傻,他知道聂志峰的孩子娇生惯养,上坟肯定不想来,再加上聂志峰也宠孩子,不想孩子走这田坎路。
“你看你这话说的?你舅舅脚扭了都半个月了,不用修养啊?再说了你侄子这不是要升学了吗,他得在家学习,要不他还不成……”
聂志峰本来想说要不他还不成你这样了,不过话到嘴边他愣是没把后半截说出来,毕竟自己这个弟弟今天情况有些反常,他不确定自己这么说了聂江会不会借机生事。
“他是考大学吗!他是升初中啊大哥,半天都耽误不得?”
聂江吐槽完径直就走,他懒得搭理聂志峰,这家人,老拿孩子学习来挡枪,成天娇生惯养,见谁都一幅小祖宗样子,加上聂志峰这素质,他家孩子基本都随他,这样的孩子不加强素质教育,书读出来也是个衣冠禽兽。
看着聂江的背影,聂志峰有些不舒服,今天这个弟弟到底是怎么了!还讲不讲尊卑有序了?
到了小队的晒谷场后,这里就有些热闹了。
聂家的二代三代来了好些个人,都跟小队的老邻居们互述久别之情,聂志峰刚一现身,免不了同辈中的弟弟妹妹们都向他道好,此时此刻,他终于找回点长孙的感觉。
周围的这些穷邻居他本来就不愿意过多说话,集合完聂家的老老少少,在聂志峰的带领下,挂亲正式开始。
唐代诗人杜牧有首诗,其中有一句是‘清明时节雨纷纷’,也不知道什么原因,大部分的清明天气都不太好,今天当然也不例外。
不过这个雨是昨晚上下的,下得不大,今天一大早就停了,这倒不影响上坟,而且正值春冬交替的时候,漫山遍野红红绿绿,万物复苏后,眼前的一切都显得生机勃勃。
老一辈的人神色沉重,年轻一辈的有说有笑,小一辈的就无拘无束在田坎间肆意奔跑,鞭炮声加上那地上焚烧的纸钱,这一切,将清明的画面勾勒得有声有色。
从除草到祭拜,不到两个小时的时间聂家一众人等便完成了对先祖的祭奠,由于聂家是举家移迁,除了祖屋在,人是全走光了的,当然,祖屋也因为年久失修,快成了危房。
这样的地方做饭是没戏了,所以聂家大大小小就安排在之前聂志峰停车的地方吃饭。
在这个路边的小饭店里,聂家人多,几乎坐了个满满当当。
聂志峰这个长孙自然得在堂前张罗伙食,安排完一切,他这才回到他这一辈人坐的那桌。
众人都客气的向他道谢,夸他辛苦,聂江自然也不例外,说起来也巧,聂江正好又坐他旁边,等聂志峰回来落座,他也看到了这个让自己很不爽的表弟。
一想到先前聂江对自己的态度聂志峰就十分生气,但他并没有表现在脸上,而且平淡的跟周围的人先扯了些家常。
聊了半天,他这才转向聂江,道:“江娃,咋样,今天大哥这个安排还是很好吧?你看,什么东西都不用你们准备,你们挂完亲出来就能吃饭,吃了就走,不耽误你们所有人时间。”
“大哥辛苦了。”
聂江客套了一句,心里也是无语,就买了个香蜡钱纸跟多大功德一样,加上这吃饭的地方都是临时找的,还安排呢,这话说得也不嫌害臊……
当初两个老人走的时候,留下来的东西可是全被长子搬回家了的,有些东西都上了年头,光是那个道光年间的钟聂江就专门找人问过,好像值三十多万,其他的杂七杂加一块,聂志峰这一房没少挣。
当然,在座的都是老人的血脉,没人去和聂志峰计较那些。
“辛苦说不上,自己家里的事嘛。”
聂志峰把手搭在聂江的后脑勺上,道:“不过话说回来,你小子现在也没工作,这次要不就别走了,我那边正好缺人,你来我那边上班吧。”
聂江想起几年前自己累小半年结果聂志峰却一毛钱没给就来气,他正想说句不用,结果旁边的一个表哥却先他一步道:“大哥,你就别担心江娃的工作了,你看他现在的行头,我估计,江娃在江淮应该还是有眉目的。”
“有什么眉目?他连工作都没有。”
聂志峰一边说话一边挺了挺肚子,露出腰间那条和聂江相同品牌的皮带:“你们看他那个,再看我这个,样子虽然差不多,但你们看,他那个带扣上连LOGO都没有,我就说了,人要上进,不要穿那些A货,又不是真品,非得充那个大头干什么?”
王盈盈出嫁后家境不错,她倒是看出了端倪:“江娃这个应该是刚出的新款吧?”
聂江不置可否的笑了笑,并没答话,聂志峰听王盈盈这么一说也扭头看着聂江,问:“你这个是新款?”
聂江一脸严肃:“不是,我这个是高仿的。”
“你们看,我就说嘛。”
聂志峰嘿嘿一笑,对聂江道:“小子,脚踏实地啊,你看你,穿这么一身有什么用?我觉得就算是高仿,你这一身下来也要两三千块钱,要我说有那钱你还不如攒起来,以后用钱的地方多,江娃你都这么大了,该有个自己的窝了,你总不能一辈子跟你爸他们挤一块吧?”
但凡不知道聂志峰秉性的,估计都以为这是兄长对弟弟的谆谆教诲。
其实在座的同辈都知道他是什么人,不过也有看不过眼的出来岔开话题,道:“说到房子,听说咱们姿州的房价又要涨了,你们说咱们这个县人口也不多,更没什么流动性,那这房价为啥还涨得这么吓人。”
众人七嘴舌的开始聊房价,但聂志峰这个人就喜欢什么都以自我为中心,看大家谈房价,他立马又把他房子拿出来说事:“哎呀,涨不涨的也就那样,我现在的房子都空着往外租,自己住不了那么多,我现在呀,对房子没什么兴趣了,我就对车有兴趣。”
说到这,聂志峰对王盈盈道:“对了姐,我看朋友圈,你们家的车是个X5吧?我最近想分期个五系,你有没有什么建议啊?”
王盈盈一脸为难:“我们那是SUV,我也没开过五系轿车,不知道啊……”
“诶!你问江娃呀,江娃之前好像在江淮给哪个老板当司机,你问他开过没有。”
有个表亲突然顺嘴一提,聂志峰这才想起来聂江当过司机,道:“没错,江娃,你快说说,这五系的车你懂不懂?”
聂江一摇头:“我也不知道,我老板他不开宝马。”
聂志峰一脸戏谑:“哟!大老板连宝马都不开,那他开什么车啊?”
“你自己看呗。”
聂江说这话的时候正好叶寒的车出现在了小店门外,两人之前就在联系,掐着饭点,叶寒正好赶到……
桌上的人听聂江一说全都一头雾水,聂志峰倒是眼尖,第一时间发现了门口刚停下的小车,他还是第一次在江淮看到这种级别的豪车,整个人都有些吃惊:“你们老板来了?”
聂江笑着点了点头,并没说话,聂志峰继续道:“这是你老板的车?他开的宾利啊!”
聂江又笑着摇了摇头:“不是宾利,是比亚迪,他的车是改装车,用你的话说,这是个A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