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莫奇警官有什么让他后悔终生的事情,第一件是年轻时候不应该偷走母亲房间里的玩具,第二件事情是不应该以城市猎人作为自己的职业。
第三件事,就是不应该说“我确定”这三个字。
奇拉尔说到:“我看到月光是血红色的,粘稠的血水从教堂小门的门缝中流出来。”
莫奇警官的第一个反应是笑,第二反应是思考,第三个反应是恐惧,他脸上的肌肉不受控制的抽搐,冷汗几乎无可遏制地流了出来。
他想要大喊,想要尖叫,想要指着奇拉尔的鼻子开骂,但是最终,他什么都没有做。
奇拉尔看着莫奇,心中有些同情意味,在他意识到月光变成红色的瞬间,和莫奇的反应是全然一致的,不过莫奇的自制力显然更好,当然了,也许这也和他没有直接目睹有很大关系。
这并不是一时兴起,奇拉尔摸不透光明教会对这件事情会有什么态度,在这种情况下,当然是越多人知道这一信息,他相对来说就越安全。
奇拉尔忽然站起身来,粗暴地掰断了手中的钢笔,黑色的墨汁渐了满身,而后发泄似得将手中的笔记撕成了漫天的碎纸。
他的面孔抵近了奇拉尔:“你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些!?”
奇拉尔平静说到:“你自己说了你要听的。”
莫奇转过身去,粗暴地扯开自己的衣领,他感觉越来越透不过气了,再转过身,他几乎以一种哀求的声音说到:“拉姆斯塔尔公爵,公爵大人!我求求你了放过我吧,我只是个小小的警探帮不了你什么忙,我还有妻子,还有两个可爱的孩子,我不想让孩子没有父亲!求求你了,我什么都没有听到,可以么?”
奇拉尔不为所动:“如果你不想孩子没有父亲,妻子失去丈夫的话,那么唯一的方法就是让更多的人直到这件事情,让你的顶头上司、你上司的上司知道,知道的人越多,地位越高,我们才越安全,如果整个银月城,不,整个帝国的高层都知道了这件事情,我们就会无比安全。”
他心底微微叹息,如果有其他方法,他也不愿意把无辜的人牵扯进来,但是现在的情况是,在教廷的态度还不明朗的时候,越多人知道这件事,他的处境和每一个知道这件事情的人就越发安全。
莫奇压低了声音,唾沫都溅到了奇拉尔的脸上:“你简直就是个魔鬼!”
奇拉尔笑了一声:“如果教会像他们宣称的那样仁慈,那么魔鬼不会诞生。”
莫奇噎住了,他本来有很多谴责奇拉尔的话要说,但是如今这些都不重要了,他忽然理解了奇拉尔的无奈,就好比他被顶头上司逼着来接这个案子一样。
转身走到门口,莫奇忽然回头说到:“奇拉尔,我记住你了。”
奇拉尔微微一笑:“我也记住你了,你是个不错的人,莫奇警官。”
莫奇摔门而去,他没有问对方是如何知道自己的名字的,也许是笔记本被撕碎的扉页上记录着的名字,也许是被自己刻意掩在胸口的号牌,这并不重要。
当莫奇警官将小心重新抄好的资料上交给阿拉索的时候,看到了对方和他一样甚至更为不堪的反应,心中不由得有些快意,他知道奇拉尔说的没有错,知道的人越多,他们就越安全,就算是教廷内的大人物恼羞成怒想要杀人泄愤,那么最终的目标也只会是罪魁祸首奇拉尔而不是他。
短短半天时间,这条消息就像长了翅膀一样通过魔晶法阵送到了整个帝国,当然也包括教廷内部,诡异的是,就算整个帝国的上层都知道了这个信息,但是却没有人发表任何意见,他们都在等待教廷的反应,可是教廷内部却没有任何消息传出。
身在病房的奇拉尔当然是预料不到这一点的,他在等待来自光明教会的提审或者询问,但是一连三天过去,他不仅知道了这家医院是帝国西部最有名的圣凡切瑟尔医院,弄清了每天来给自己换药的护工的名字、爱好、年龄和家庭住址,甚至连这边一共有多少护工多少医生整个建筑大体是个什么结构都弄清楚了,就是没有等来光明教会的人,却等到了医院护工的出院通知。
“我现在可以出院了?”
看着一连讶异的奇拉尔,米娜拉小姐点点头:“在这里签个字就行了。”
奇拉尔接过纸笔有些发愣,他想过很多可能,包括从此进入暗无天日的生活,甚至是因为激怒了教廷的大人物而被杀人泄愤,维度没有想到过自己竟然可以就这样离开医院。
见奇拉尔愣在那里,米娜拉开口催促道:“你不是说你认识字么,难道是在吹牛?还是说想要多赖在这里几天?”
奇拉尔和这位护士小姐已经很熟了,倒是没有理会这具调侃,三两下签了自己的名字问到:“米娜拉小姐,请问我的随身物品在哪里?”
奇拉尔随身携带了一个羊皮纸袋,里面装着他的毕业证书和推荐信。
米娜拉说到:“我不清楚,我们收到你的时候你就没有什么随身物品,你也许应该去警局问问。”
奇拉尔一拍脑门,觉得自己有点傻了,自己在案发现场附近被发现,第一时间是很难确定自己的身份的,拿走自己的随身物品做检查才是应有之意:“抱歉,这几天有些糊涂了,谢谢的提醒。”
离开了医院,奇拉尔直奔警察局,毕竟事关五百枚金币,他可不想让这些可爱的小家伙打了水漂。
整个大街上都乱糟糟的,贵族们虽然保持着他们一贯的高贵姿态,但是整体出行的人数却相比往日多了许多,看起来拜月祭大屠杀的影响正在扩散,并且没有丝毫消弭的趋势。
中央警局的门口也是乱糟糟的,出入的人很多,不过让奇拉尔有些意外的是这里面相当多的人都是衣衫破烂的下城区居民。
就在奇拉尔向内走的时候,忽然听到身后有人叫他,一回头,发现还是个熟人,他的邻居莫拉蒂女士。
莫拉蒂夫人今年大约有四十岁,比奇拉尔高出一个头,重五倍宽三倍,但是为人很好,奇拉尔早先刚到下城区的时候没少受到她的接济。
奇拉尔道:“嘿,莫拉蒂女士,你怎么会在这里。”
莫拉蒂用手绢擦了擦眼角,她的眼圈泛红,显然是刚刚哭过:“哦,奇拉尔,能看到你真的是太好了,我还以为你也失踪了呢……”
奇拉尔问到:“也?难道小莫拉蒂失踪了?”
莫拉蒂夫人点点头,面容上悲戚难掩:“是的,已经四天了,我去过普雷西亚警局,但是他们却不肯立案……天哪……”
奇拉尔道:“这次呢,中央警局的反应怎么样?”
莫拉蒂夫人愤愤说到:“还能怎么样呢,就是那套流程,好像我们这些普雷西亚出身的人身上带着什么致命的病菌一样,满脸写着的都是嫌恶,不过好在这一次应该算是成功立案了吧……哦,我可怜的小莫拉蒂。”
奇拉尔看着旁边汹涌的下城区居民,问道:“这些人难道都是来报失踪案的么?”
莫拉蒂夫人回答说:“是的,都是这样……光是咱们普雷西亚据说就有几百个人失踪了,还有从别的城区赶过来的。”
又安慰了对方几句,奇拉尔告别了莫拉蒂夫人向警局内部走去。
下城区是银月城十四个城区的统称,很多时候也被贵族老爷们称为贫民区,它们位于银月城的西部,总共大约有九十五万的常驻人口,以及数不清的从鲜血荒地偷渡来的偷渡客以及流窜者、通缉犯。
奇拉尔居住的普雷西亚在十四个城区中只能算是中等规模,仅仅一个普雷西亚就有几百人失踪,如果十四城区都有大规模的失踪分布,那么这个数字就非常恐怖了,足够再次引起居民的大规模恐慌。
警局的前台排起了长队,十个接待窗口人满为患,奇拉尔不得不找到了一旁一名负责维持秩序的警员开口:“你好,我是来找莫奇警探的。”
奇拉尔本来穿着的那身衣服已经坏得不能再穿了,好在外套基本还算完好,现在奇拉尔身上穿着的其实是医院的病号服,只是外面罩了一件外衣,好在圣凡切瑟尔的病号服本身料子就非常好,所以乍一看上去只会觉得奇拉尔是某个中产家庭的子弟。
警员审视了奇拉尔一眼:“你找哪个莫奇?”
奇拉尔回道:“就是重案一组的那个莫奇警探。”
警员又问说:“你和他什么关系,找他有什么事情?”
奇拉尔说到:“之前有个案子我受过他的帮助,现在这个案子有点新的进展,我想找他反应一下情况。”
奇拉尔的对答没有什么可疑之处,而且看他的态度确实也是有的放矢,警员不由放松了警惕:“你先去那边登记一下,然后前面右转,升降梯上到六楼,门号60就是他的办公室了。”
奇拉尔点头道谢,按照警员的指点一路来到了六层,敲响了莫奇警官办公室的大门。
此刻的莫奇警官的案头上摆满了各式各样的案卷,全都是发生在普雷西亚的失踪案,正是焦头烂额的时候,听到有人敲门不由得恼火地说到:“进!”
奇拉尔进了屋子将门关上,笑嘻嘻地说到:“你好啊莫奇警官,我们又见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