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主,这就是执念的模样吗?”卿殇好奇地望着苏落手里的琉璃瓶,问道。
苏落轻轻抬起那琉璃瓶,放到他面前,说道:“算是吧,不过执念这种东西本是无状无形的,之所以透过这瓶子好似能看到它的形貌,实则这执念的模样是瓶子之灵幻出的,每一个人的执念透过这瓶子之灵显现出的都是不一样的呢!”
“楼主,那就是说此事已然了了?”
苏落点点头,卿殇又道:“也就是说现在应当回归止楼了?”
“那怎么行?我还没好好玩乐一番呢!”苏落灵眸微动,轻挑眉梢,虚咳了一声,端出一派楼主架子,“我的意思是说,如今天色未晚,此番自城南别院回去,恐会惹人生疑,我们应当等到入夜时分,再行回去!”
说罢,苏落拍了拍卿殇的左肩,卿殇疑惑道:“可是楼主,城南别院不是在帝京城外的荒郊处,人烟罕至,怎会惹人生疑呢?”怕是连看见的人都没有。
苏落:“······”
夜色昏沉时,千山毒蛇猛兽未眠伺机而动。
帝京城中,浩荡繁华将波云诡谲掩去,而那诡谲的波云又在夜幕深深之际蛰伏待出,适时毒蛇环伺,猛兽蓄势,待发!
有人正趁此事运筹握于股掌,而有人正笑逐颜开,贪欢一晌。
被苏落连拉带拽入了花月阁的卿殇坐如针毡,如同入了山林精怪之巢穴的年轻书生,左动也不是,又动也不是,那模样好似那环绕如云的美人稍稍碰他一下,就能辱没了他的清白,在他清淡如水墨画留白的面容上留下污秽。
如今换了男装扮成男儿郎的苏落嬉笑着望他,有意打趣,“卿殇,你这是怎么了?”
卿殇半抬起敛下的眸子,回望她一眼,方瞧见她方才一饮而尽空了的酒杯,便又深深地低下了头,“如此玩乐,不好吧。”
苏落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听清卿殇那句呢喃般的话语,她笑说道:“有何不好,此地畅快,还可以喝到酒,夙回那个老家伙总是管我,这也不许,那也不许,我只一次尝了一滴酒,他便训得我无地自容,现在就不一样了,如今我想喝就喝。”
卿殇心道,若是楼主能取来一方铜镜,看看自己如今的模样,或许就会明白,夙回先生的良苦用心,这方喝了一杯,便已然醉了,醉得糊里糊涂的。
坐在苏落旁的美人早早瞧见了同苏落一同进来的那匹皮毛柔软光亮的狼,看了许久也不见那狼闹腾,这才收了胆怯之心,伸手想去摸摸他的耳朵,这只狼看上去着实可爱得紧,又俊俏得紧。
若不是想着一匹狼进来也干不了什么,也花不了钱,苏落才不会带着玄苍进来一起玩乐呢!
玄苍见有人伸来恶爪,即刻嫌恶地瞧了一眼,他方才一直不动,都是因他乃是狼王,身份尊贵,故而端着狼王架子,不想在这等腌臜地方失了颜面,他面上是如此劝慰他自己的,实则心里却是另一派心思,他觉得这些女子奇奇怪怪的,简直比山林精怪还有妖冶,一齐围着他们,他心中有些让他不得不退缩,不得不岿然不动的嫌恶与怯意,总之还没有这个坏女人苏落让他来得顺眼。
他正欲躲闪开去,不想倒是苏落先他一步将他揽入怀中,他先是一惊,随后听见苏落带着些许醉意的话语,莫名其妙地觉得自己心里有些快意。
“不行,他是我的。”
虽说他挺不认同苏落这句“他是我的”,谁是她的?!可心里却还是止不住地为这句好似将他划进了她的领土之中的宣言而莫名有些雀跃。可是下一秒,这个死性不改的坏女人就将他的雀跃打碎地一干二净。
苏落说:“你想摸他的耳朵呢,也可以,十文钱一次!”
他挣扎着想要从苏落怀里出去,却无处可逃,四处的美人齐齐环了上来,一派喧闹。
“好可爱!我也要摸!”
“我也要!”
“我也要!”
······
苏落竟然敢卖了他,看着周围一拥而上的可怕女子,玄苍慌不择路地直往苏落怀里躲,苏落瞧见他因委屈垂下的一双清冽的眸子,微微有些红了的眼角,紧紧地抱住他,同那些蜂拥而来的美人笑语说道:“好啦,好啦,我方才开玩笑的,这只狼可是我家的宝贝,可不能让你们随意地摸来摸去不是!”
见那些美人悻悻地散去,苏落才抚上玄苍毛茸茸的脑袋,她惯不会哄人的,不过她觉着说不定哄狼还是可以,于是她条件反射一般地哄了句:“乖!我怎么舍得让你被其它人摸呢,我方才是在同你玩笑,你怎好看不出来,傻不傻?”
说罢,还揉了揉玄苍的脸颊,玄苍望着苏落,冷冽的狼眸之中波澜一动起了涟漪,而那人一脸醉态朦胧,一双灵眸却是千年不改的波澜不惊,能让那双灵眸兴起水波的,或许只有那阵清风吧。
苏落觉着自己难得哄人,肯定一出马就已是万事皆安,遂哄完了就完了,又开始戏谑起卿殇来,卿殇面前那杯酒早早便有美人为他满上了,可他却动也不动,只望着那美酒发呆,苏落觉着白费了那杯美酒,便轻轻放下怀里的玄苍,走到卿殇面前,笑道:“卿殇啊,你怎么不喝,这酒可好喝了,甜甜的,入喉以后还有淡淡的清香,若有若无,即近即远,像是梨花之香气在你四周,若即若离,想触碰却不得,你快尝尝啊,尝尝,人生得意须尽欢,怎能徒满金樽不尽欢呢!”
一旁的美人笑意盈盈,“公子可真是有眼光,这酒就唤雨打梨花,是这帝京城之中最有名的酿酒师酿造的,这酿酒师为人也是十分之风雅,素来爱舞文弄墨,爱风月佳人,但不爱权贵名利,故而只为美人酿酒,这酒可是我们这的花魁玉颜姑娘央了他好久,他才同意为我们这花月阁每年酿酒,每逢梨花开得当季他便采了梨花酿酒,再给我们送来!”
酒劲上头,苏落醉得愈发迷糊,听见了那美人说得,却只有几字入了耳,“采花,采梨花,采梨花!”她说的话中也带着一片朦胧的醉态,说着说着,忽而笑了起来,嫣然如花,临风盛开。
她拍了拍卿殇的肩,道:“我想起自己还有一件很重要事未做,我得回一趟将军府!你们在此处等我,莫要走散了!”
卿殇正想着阻拦她,她如今醉成这般模样,如何好胡乱奔走,可是她一笑便身形虚晃了一下,自打开的窗边跃出,卿殇急急追了上去,只见那道清绝的身影在浮着暖色柔光的茜纱灯笼里轻轻跃动着,愈行愈远,像是自天上落入凡尘的仙子,现下正要回那月宫里去,带着她所留恋的尘世间一星半点的烟火气,只身向月去。
玄苍无疑也看见了苏落的身影,他心下想的却无卿殇迥异,这坏女人又要作什么幺蛾子了!
玄苍想了想,思索片刻,觉着还是跟着苏落比较好,刚一迈步子,便被卿殇拦了下来,卿殇道:“别动,楼主说了,让我们在这等着。”
玄苍看见卿殇泰然自若的样子,心里呵道,你是如何对那一无是处的苏落如此有信心的?!
可他如今灵力受损得厉害,化不成人形,这下被卿殇一拦,苏落已然走远了,他此时再贸然跟去,怕是没跟上苏落,反倒迷了路。
生在丛林里的狼,他们的直觉总是对危险的气息来得猛烈而准确,他胡乱压下心里没来由的隐隐忧虑,听着周围的喧闹,竭尽法子来帮自己转移注意力。
“哟!林侍郎,幸会啊!”一中年男子搭上一书生模样的少年的肩。
“哟,幸会,幸会!您也来这等风月之地,不怂家中那匹母老虎啊!”
“我怂什么?!”那中年男子一脸不屑,“再怂能有今天圣上怂吗?”
“这话可说不得!”
“怎么说不得!圣上不是不知道那江上秋手握重兵,如今这坊间都传出了江上秋与那勾兰有着不可告人的关系,也不见圣上敢拿他怎么样,前儿个早朝,有个胆子大的提了此事,他素来无心政事也就罢了,听闻此事也不去理会,反倒宠起了美人,次日连早朝都不上了,今儿个倒是眼巴巴地把这位爷盼来了,上次那位胆子大的又提起此事,他还是不理会,最后还是摄政王开了口,说会严查此事,你看看,这少年天子就这副模样!”
“我看此事不尽然,”书生模样的少年笑道,“凡是不能只看表面嘛。”
“行行行,我看表面,这位爷让我们看了那么多年的表面,倒是哪一日让我们看一下内里啊!”
喧闹渐远,苏落在暗沉的夜幕里轻移着,她清醒时素来在辩别方位一事很是无能,如今醉了,反而看得清方位了,她在夜幕里沉入,准确无误地落进那将军府之中的倚微风的院子里,只顾着寻得一株梨花,全然不觉在这黑沉沉的夜幕之中浓重的血腥气在压抑浮动着。